谁与渡山河(193)
整个二楼登时发了众怒,震了好大一下!
“把他们赶出去!”
“对!把他们赶出去!吃我们渝都的,喝我们渝都的,还想要打我们渝都的?!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这个道理!把他们赶出去!”
“诸位给我做个见证!我冯媛今后若是在渝都见了这邹吾一面,必要上去和他拼命!哪怕是被乱拳打死了,也绝不能让他在我们的地盘上猖狂!”
“这个黑心烂肺丧良心的鸟人!你这誓,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要我们为他去拼命上战场!还没有这个道理!”
“他要是真有点礼义廉耻来,就赶紧抹了脖子谢罪,也好过为着他天怒人怨!”
二楼说得唾沫横飞,红窃脂靠着壁板听了会儿,见群情推过了顶峰,忽然插嘴,“哪就那么容易天怒人怨?都是人,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他邹吾就能天怒人怨?”
她清凌凌一把女声,又兼之是反对之音,一时间,唬得整个二楼凝住了刹那,食客、堂倌、闲浪子纷纷回头。
众人只见她火焰般的一身赤红劲装,懒洋洋地擎着一杯酒,高挑身姿,腰细胸大,有前有后。
眼风一过,妩媚而嚣张。
“呦!正货!”
戒备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率先说了这么一句,一屋子的男子都在这句话里或迅疾或缓慢地挤出一个笑脸来,有主动的,已经潇潇洒洒地站起来招呼,“女郎可是还没用午饭,我们这桌还有空位……酒保!再来一套干净碗筷来!”
红窃脂站直了身子,衣摆一甩,长腿一迈,在无数道男子直白的目光中,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最先说话的那一桌,手掌一撑木桌,以目询之,“有空位嚒?借一壶酒喝?”
刚才邀请的男子见状悻悻然,而“老九”所在被选中的这一桌,显然是没有和这般明艳美丽的女郎说过话,看着她仿佛揣了两只兔子般的胸脯,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请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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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之外另一座楼宇邻桌,白骢一身白衣飘然,轻挽白纱锥帽,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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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的另一边,红窃脂擎起酒壶对嘴吹,五个弹指,一饮而尽。
男人们显然没料到这样美丽的女郎如此豪爽,待她倒扣酒壶,扔回桌上的时候,二楼居然齐齐爆出一阵叫好声来!
红窃脂点了点头,做了个男人的揖,游目四顾,“各位好汉,我今日不是来吃酒的,我是来理论的!听说此间宝地每日都要以邹吾事下酒佐菜,我红窃脂十分好奇,便过来看看!”
此话一出,登时许多人变了脸色,他们才说“隔墙有耳”,没想到这“耳朵”这么快就冒了出来。
“哼哼,红窃脂?”
有人阴恻恻地应她,“你什么人啊?你看这渝都上下哪个敢替邹吾说话?十亩大的园子怎么就长你这么一头蒜呐!”
红窃脂毫无惧色,一脚踩上矮凳,坦荡而威然地瞥了那人一眼,“有话说话,许你们说,还不许别人说嚒?我今日话先放在这里,我身上没有官职,也没带兵刃,又是一介女流,各位不必怕被我占了什么便宜,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小太子不方便说的、管的,我来给你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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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胡十三气喘吁吁,疾奔钧台宫,“红窃脂……红窃脂在下山城……!”
辛鸾整着衣袖刚从殿门大步走出来,看他慌张神色当即以为是出了大事,“她也去下山城打架了?”他一上午和巢瑞忙着钱粮米器械都要忙懵了,他年纪小,很多要学的,不敢不事事上心,然而南境的吏治腐朽不堪,若不是他事事上心,根本就是老牛犁地!
“不不不,”胡十三赶紧摆手,“她是找人理论解释去了!可她单枪匹马……”
辛鸾眉心一动,“她……”
那突然的动容忽然包裹了他,让他心口滚烫,辛鸾努力压了压澎湃的心潮,回到任事状态,迅速下令,“我现在有军需要务和巢将军谈!你带两个人穿着便服去看着点,留意着别让他们动手!”
“是!”胡十三赶紧领命。
辛鸾却猛地抓住他,补上最要紧的一句,“也别让她一个女郎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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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吾错了便是错了,没人说他打人对!
“他错了,太子罚了,十脊仗,十六岁的孩子他一个月都不必下床了!苦主两个二十多岁的闲汉,也不是没有人理,赤炎找了医家,给了那两个人各十金的补偿,太子也免了追究他们造谣的罪过!你们不清楚前因后果,我来跟诸位说……”
红窃脂捡着刚才挨个被说过的话头,朝着满屋人一一理论。
邹吾被污蔑,被造谣,三人成势,左右物议,朝野与民间皆是风论滔天。
朝野的,辛鸾能管,民间的,却讲究的却是个江湖事江湖了,这等酒楼瓦子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用官府强权压,只会无用。
“战与不战,渝都近有满朝文武,上有太子和左右丞相!
“说什么为了邹吾轻启战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辛涧巧立名目找了个打我们的借口,想要看渝都是不是上下都是只会躲灾的孬种!东朝的铁骑已经到家门口了,但凡有点血性的汉子,想的都是干他娘的!尔等——”红窃脂眉目扫将过去,大声道:“被人利用却不知,却还在做这窝里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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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上岸,怎么就把我叫到这里?”
栈道的另一侧,申豪一身戎装停在白骢的桌前,显然是巡防回来。
窗户开拓的楼宇间栈道相连,看热闹的,耍热闹的两侧都是热火朝天,白骢位置选的好,靠窗,申豪放眼看去,正瞅见对面的口舌官司打成一片,红窃脂一人陷在满屋的男子里,一张嘴对数十张,舌战正酣。
“这是?”
白骢淡然:“邹吾遭人诋诟,红窃脂拔刀相助。”
栈道上铁链摇摇晃晃,越来越多人挤过去,红窃脂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到这边的楼宇来,一派黑压压的人群里,她顶天立地。
可是,窃脂可以与老虎狮子争锋,却是没法和鸡鸭鸡鹅相啄。
一些还算明事理的百姓,和红窃脂辩个你来我往也就罢了,可那边的楼里也不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泼皮无赖不阴不阳的滋事找茬。
众声喧哗中,就有人桌角人怪腔怪调地讥刺,“我们这些大男人,用你一个女人家教训,这些是你男人教你说的?”
红窃脂听到一耳朵,立刻扭身指住他,“男子汉大丈夫就大声说话,你说我男人?那是谁?”
那人不情不愿地窝着,“你为谁说话那就是谁!”
“你说邹吾?”
红窃脂面不改色,啼笑皆非,“这位大哥你也真是抬举我!邹吾有妻子,人家的妻子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没凭没据的,说不过我就要胡搅蛮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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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的另一边,申豪指尖一动,脑中忽地闪过一抹荏弱倔强的身影。
白骢好奇,轻声问申豪,“那个邹吾成亲了?”
申豪立身肃然,答她:“我不清楚。”
“要我说这女人就是个泼妇!”
他们邻桌的喝茶嗑瓜子的锦衣大爷发话了,遥遥地另一边指指点点,“你们谁见过哪个女人这么为男人抛头露面的啊?也不知道犯众怒,也不知道羞耻!”
此话一落,一众附和。
白骢登时就要站起来,申豪却飞快把她按住,“你做什么?”
隔着帷帽,白骢瞪了自己的郎君一眼,神色失望,“你也是邹吾的兄弟,你也对他赞赏有佳,红窃脂这样——你做得到嚒?”
申豪手指一颤。
白骢当即白衣飘然地起身,一盏茶直接泼在了刚才说话的那人脸上!
“你有病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