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本耽美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四)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55:20 标签:强强


第88章 绸缪
  太宁二年新春。
  收到了压岁钱的王悦很是惊喜, 吃过早饭后, 他离开了谢家。
  新雪初霁,他一到王家,就瞧见王导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下棋。王悦脸上的笑意敛了敛, 他站着看了会儿, 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 他拎着壶热茶回来。
  王导正敲着棋子,听见倒茶声时抬头瞧了眼,瞧见是王悦, 他神色冷淡, 没什么反应。
  “下棋呢?”王悦在他对面坐下, “我跟你来一局?”
  王导望了他一眼, 没什么表示。
  王悦捞了袖子收拾棋子。他从前当纨绔,常年混迹赌场, 下得一手好棋,赢了不少钱。
  王导没说话,瞧见王悦捞了黑子。
  开局便是杀,驰骋之意跃然棋盘之上, 王悦这辈子下棋,只玩“逐鹿”这一手,无往而不胜。
  王导瞧了他两眼,慢吞吞地落子去挡,可开局便落了下风, 越往后越挽不住颓败之势。他倒是没说什么,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
  王悦开口道:“一个人想什么呢?”
  王导扫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淡漠,“东南传消息过来,开春怕是有大动作。”
  “你也觉得他要反?”王悦把话说得很直白。
  王导把话说得更加直白,“王敦今年必反。”
  王悦顿了下,抬眸看了眼王导,许久才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在朝中不必担忧这些,我答应过你。。”
  “你如今还有心思在王家?”
  王悦知道他暗指谢景,执着棋子的手停住了,他低声道:“我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我没忘过。”
  “你若是真的知道分寸,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此等荒唐的事。”王导瞧见棋走不下去了,停下了手,他望向王悦,“你昏了头。”
  王悦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荒唐吗?我倒觉得拉拢陈郡谢氏不亏。”
  王导看了他两眼,道:“你听不进去我的话,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我不在乎。”
  王导听了这四个字感慨非常,少年得志便猖狂,说得便是这种人。他望了眼王悦,“日久才见人心,你以为自己多了解他?”
  “称不上了解,略知一二。”王悦将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我很欣赏他。”
  王导没再继续说下去,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怒其不争,他只是冷淡地望着王悦。很少有人知道,王导其实并不爱说教,说再多不如摔一跤来得长记性,王悦与王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他懒得说太多。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两人坐在棋盘前良久无话,父子俩都听见了那雪敲枯枝声。
  王导避开了这话题不谈,缓缓道:“王敦卷土又来,江东必乱,今早书信到了。”他从袖中将书信掏出来扔在了王悦的面前,“看看。”
  王悦伸手去接那信,抖开看了眼,神色一变。
  王敦新春之际开了杀戒,他杀了一批王家人,东南那马蹄下,从今日起多了王家人的尸骨。
  王导说话依旧慢吞吞的,“王舒闻讯连荆州都不敢回,他和王允之躲在建康,父子俩死活不愿意回去。王敦如今人在东南,他们回去便是个死。”
  王悦顿住了。
  王敦真的肆无忌惮了,若以往他还有些克制,而今他已然是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八个字明目张胆喊了出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武将坐拥东南凭凌晋室的祸端从此埋下了,后世桓温桓玄乃至刘裕,身上皆有王敦的影子。王敦开了东晋乱武之先河。
  王悦看了那信许久,低声道:“我至今没明白,他为何执意要反。”
  “当年宣帝为何要反覆曹魏?”
  王悦闻声望向王导,许久才道:“想当皇帝。”
  “是了。”王导望了王悦一眼,“这世道,要当个皇帝太容易了。”谁都知道王敦是义臣,他不动这心思之前,是的确是大晋义臣,而一旦动了这心思,他便再也不是当年那将军了,百万生民之死活,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王导看着王悦,缓缓道:“在他心里,他已然是大晋皇帝,他回不去了。”
  顿了良久,王悦终于开口道,“王敦若是真的反了,我会拦住他。”
  气氛忽然微微一变,王导闻声许久都没说话,终于,他抚案失笑,“就凭你?”
  这一辈的王家人确实狂过了头,狂得没边了。
  王导淡漠道:“没了琅玡王家,王敦依旧手掌数十万兵马称霸江东,而你没了琅玡王家,什么东西都算不上。”
  王处仲名震东南之时,世上尚无你王长豫。
  王悦没反驳,捞起袖子收拾了案上的那一局棋,他问道:“还下吗?”
  王导一声轻笑,“下。”
  王悦落子,开局又是那手“逐鹿”。
  风云际会之际,英雄不问出路,鹿死谁手,谁又知道?
  吃完午饭后,王悦去了趟竺法深的院子,一进去正好瞧见竺法深在泡茶。
  滚烫的热水冲入杯中,碧色茶叶舒展开来,竺法深瞧见王悦,笑了下,“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王悦道:“想世叔了。”
  竺法深笑了,“呦,你还想得到我?难得!找我何事啊?”
  王悦走上前去,随手便去端那杯竺法深沏好的茶,“叙叙旧。”
  竺法深看了眼他那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样子,抬手夺了他手中的杯子,“别喝,你先把话说清楚了!我瞧瞧你是个什么事先。”
  王悦心道世叔你一个佛门中人你这抠门的毛病真的该改改了,他拍了下手,不喝就不喝,他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了,“我记得从前听你讲过,大伯父特别欣赏朝中一个叫温峤的后生,我今日想起来,忽然想问问这事,你再同我说说?”
  竺法深笑了,“就为这事?”
  王悦点了下头。
  “你伯父欣赏的后生多了去了,他前些年瞧见温太真的拜帖,说此人有黄武遗风,随口一提罢了。”竺法深收了他那宝贝茶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悦,“怎么了,心里头想着算计你伯父啊?”
  王悦挑了下眉没说话。
  竺法深接下去道:“别想了,他南北征战三十年,什么样的仗没打过,你还跟他斗?”他拢了下茶叶,忽然笑了下,“若是你再不知死活地挑事,下一个死的王家人,或许就是你了,他如今杀王家人就跟杀只鸡似的。”
  王悦顿了许久,极轻地叹了口气,“怎么变成这样了。”
  “人是会变的。”竺法深回身看向王悦,见王悦皱眉,他笑道:“知道襄城公主吗?”
  王悦回忆了下,点点头,“知道。”那是王敦的发妻。
  “襄城公主是武帝小女儿,年少时对你伯父一见倾心,两人后结为连理,夫妻情深,一时传为佳话,这事老一辈的官员都知道。”竺法深看向王悦,问道:“知道襄城公主最终是怎么死的吗?”
  “我记得是战乱中被流矢射中,不治而亡。”
  竺法深闻声笑出了声,“错了。当年你伯父归台,将襄城孤身一人遗弃在了半途上,胡人追上来后,她撞死在树上,死前痛骂你伯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后来你伯父对外宣传公主死于流矢。”
  王悦忽然顿住了。
  竺法深接下去道:“知道为何你伯父这般对她吗?”
  “他不喜欢她。”
  “为何不喜欢?”竺法深笑了,“公主云鸿之姿,试问谁不喜欢美人?”
  “那为什么?”
  “没有缘由。”竺法深对着王悦轻声道,“他一时兴起。”
  王悦猛地愣住了,竟是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他从来只听说王敦那些酣畅淋漓的战事传闻,却从未听过这些东西,一时竟是不能将这些事同王敦联系起来。竟然还有这一出?杀了发妻,只是因为一时兴起?
  竺法深道:“不过他对你好是真心的,他没有儿子,你刚出生那阵子,他是拿你当儿子瞧的。”竺法深又道:”可权力场上无父子,他如今想当皇帝,他认定的事便一定会做成,此时亲生儿子拦在他面前他也会杀,这才是王敦的性子,否则你道你父亲在愁些什么?”
  王悦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竺法深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人心易变,尤其是权欲这种东西,一旦人心沾上了权欲,便不要拿常理去揣摩。”
  过了许久,王悦才低声道:“也是。”
  离开竺法深的院子后,王悦想了许多。
  好像上回跟王敦见面才不到三个月,仅仅三月不到,王敦已经好似不是他认识的那人了,权欲膨胀之快,令人咋舌。
  当世的英雄豪杰似乎都躲不过这条路,当年忠烈昂扬之少年,一旦沾上权欲两字便不可理喻起来,说着要为这中原匡扶正道,其实这话不过是遮羞布,说白了,就是想当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家、狼顾之相的司马懿、路人知其心的司马昭、乃至后来“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的桓温,无一不是如此。
  适逢乱世,天下英雄出我辈,都是不世出之豪杰,谁不想狩猎中原?
  只是这条路走下去,便不能回头了。自古以来沾上权欲两个字的人,便没有收手这一说,六亲不认亦是常态。
  王悦想了许多,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王悦进了趟宫求见皇帝。
  司马绍召见了他。
  两人将前尘旧怨都搁在了一边,静下心来商量了三个多时辰。王悦自打两人出了这么多事后,第一次对司马绍掏心掏肺说了许多话。最终他说了一句,“你要信我。”
  司马绍看了他许久,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我打算派个人去王敦手底下做事。”他看了眼司马绍,“你若是肯信我,借我个人。”
  “你想借谁?”
  王悦报了个名字,司马绍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考虑一下。”
  王悦没等他说完就开口了,“东南局势瞬息万变,你跟我都清楚此事轻重缓急。”王悦望着司马绍,“你信我一次。”
  司马绍看着王悦的脸,许久才道:“要我信你容易,你立誓即可,若是王敦真的反了,你亲手杀他。”
  王悦忽然顿住了。
  “你说什么?”
  司马绍略显淡漠地望着他,低声道:“下不去手?”他看了会儿王悦,忽然轻笑了下,“王长豫,你不会觉得王敦此次进京还能如上次一般相安无事吧?他连王家人都开始杀了,你我都知道,他就是想当皇帝,这回连王导都想要他的命了。”
  王悦望着司马绍许久,终于开口道:“你想让我亲手杀王敦?”
  “王长豫,这是打仗,不是儿戏,你若是不对他下死手,死的就是你。”司马绍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死的还有我。”
  “你不信我。”
  司马绍闻声忽然笑了声,“我凭什么信你?”
  王悦一下子竟是无言。
  “不信我你还能信谁?”王悦望着他,终于开口道:“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还愿意揽这烂摊子?你说说看,你当皇帝当傻了?”
  司马绍没想到王悦会当场堵回来,下意识看了眼左右,只有两个低着头的小太监在长信宫站着。
  司马绍这才想起一开始屏退了大部分侍从。他这才望向王悦,想说句什么教训他,喉咙却又莫名噎住了,许久他才开口道:“王长豫,能不讨嘴上便宜吗?”
  “我又没跟你吵。”王悦振袖而立,“我不是和你商量吗?我哪里占你便宜了?”
  司马绍感觉他迟早给王悦活活气死,沉思了许久,他抬头看向王悦,“行,温峤我可以借你,这事你着手去办。”
  王悦还欲开口。
  “闭嘴!”司马绍盯着王悦。
  王悦闭了嘴。
  王悦拿了司马绍的旨意,回身便想去安排,临走前却又被司马绍喊住了。
  他回头看去,“怎么了?”
  司马绍看了他许久,问了一句王悦怎么都没想到的话,他问道:“你和谢家那位近日如何?”
  王悦愣了半晌,随口回道:“挺好的。”
  司马绍望着王悦,“我记得你当年很不喜欢他。”
  王悦回忆了一下,觉得司马绍说的可能是当年太学之事,从他仅有的模糊记忆而言,他那时确实不太喜欢谢景,他想了下,回道:“现在又不是当年。”
  “是吗?”
  王悦点了下头。
  司马绍没再说什么,一双眼打量着王悦,“回去吧。”
  王悦转身退了下去,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王悦回到王家便开始着手安排,将个个关节都打通后,事情终于勉强妥当了,此时已经是次日凌晨,外头天色大亮,王悦一夜没合眼,跟他一起的还有侍中温峤与陶家二公子陶瞻。
  王悦将皇帝的旨意给温峤看了,温峤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包他身上,一副没放在心上的轻浮样子,天一亮他便骑着马赶赴武昌。
  王悦对温峤此人还是很放心的,倒是陶瞻有些惴惴,问了一句,“他行吗?”
  王悦只说了一句话便打消了陶瞻的疑虑。
  “当年他在背后传我跟司马绍玩龙阳,全秦淮赌坊的人赌他活不过两个月,他不也没死?”
  陶瞻觉得此话很有道理。
  王悦安排完毕所有事情后,已经疲倦得睁不开眼了,好不容易得空,他打算回屋补回笼觉。陶瞻认床,也自己一个人回去睡去了,临走前把东南新的军防布置给了王悦,王悦临睡前翻了下,在上面瞥见了祖约的兵马,一时颇感欣慰。
  王悦真怕祖约怂了,到时候东南开战祖约见势不好一个人溜了,光是想象一遍那场景,王悦就想吐血。王悦如今只希望祖小将军保持这个斗志下去,他要是保持下去了,那他就是自己的活祖宗。
  王悦决定不睡了,爬起来给活祖宗写信,写完后,睡意也没了,他将地图摊开看了眼。
  京口郗家、豫州祖氏,广州陶家,他的食指从长江往下轻轻划了一道,最终顿在了建康的位置,他轻轻敲了下。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王悦想起皇宫中那位明明如坐针毡却不言胜败的帝王,漫不经心地低声道了一句话,语气轻浮里透出些罕见的怅然。
  “微臣不才,敢当身先。”


第89章 芜湖
  王悦原以为今春东南的动静会很大, 却不料一个月来风平浪静。消息传来, 说是王敦病了。
  不早不晚,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兆头。
  就在王悦思索之时, 新的消息传来, 王敦的病日益好转。
  王悦暂定继续观望。
  他借用王家的势力将温峤安插到了北方, 此后好长一段日子没收着此人的消息, 再次瞧见温峤这名字时,温峤已是丹阳尹,王大将军面前头等的红人。朝野众人颇为咋舌。
  王悦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温峤在溜须拍马这方面确实是个罕见的人才, 就温大人这上位的速度, 多少人甘拜下风。得知消息的陶瞻更是直接来了一句, “他是跟王敦睡了吧?”
  王悦忍不住了,他必须要说句公道话, “丹阳尹这位置要能睡出来,爬王敦床的人能从城西排到城东。”
  一旁的王有容忙向王悦表忠心,如果真有这等好事,务必不要忘了他。
  开玩笑, 能当丹阳尹,清白算什么东西?
  晋元帝定都建康,建康归属丹阳郡,丹阳尹相当于丹阳郡守,是京畿地方头号长官, 掌兵权的!建康姑娘们都说了,宁许丹阳尹,不嫁尚书郎。这职位的分量是个人都能掂量出来。所以才说温大人是个人才不是?立国江东以来,能坐这位置的,个个都是人才!
  感慨完毕,王悦仔细想了下,觉得王敦让温峤补上丹阳尹的空缺,应该是想让温峤替他监视中朝动静。
  一个武将,窥视中朝,这已经不用再试探下去了,王敦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就是想当皇帝。
  不久之后,王悦收着温峤的来信,信上的内容与他之前所料几乎一模一样。
  王敦引兵入芜湖,伺机而动,意在中朝。
  入夜后,忙活了一天的王悦从尚书台走出来,他搓了下手,抬头看了眼这冻死人的大雪天,雪下得太大,夜路有些危险,王悦斟酌了下,打算在尚书台睡一晚算了。
  王悦是个有官职的人,官衔还不低,他是个中书侍郎,在尚书台有自己的屋子。王悦抱了文书回房,反正睡不着,索性夜里再多看会儿。
  谢景到尚书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王家侍卫没拦他,他走过大雪,在阶前停下了脚步。他轻轻敲了两下门,亮着灯的屋子里没有动静,他等了一会儿,伸手推开了门。
  王悦坐在桌案前睡过去了,趴在一堆文书里头,他闭着眼睡到天昏地暗。
  谢景走过去看了王悦两眼,在他身边坐下了,他随手捞起案上的文书翻了翻,神色有几分冷淡,他看了会儿,换了一封,没一会儿就把手头的文书放下了。大雪拍着竹窗,沙沙声还掺着断断续续的风声,那声音听着有些凶,屋子里却是安静无比,谢景抬眸望向睡着的王悦,将人从地上轻轻捞了起来。
  他将王悦抱到了床上,低头打量着他。王悦靠在他怀中,脸埋在了他的袖子里,只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睡得无知无觉。
  谢景低头看了许久,终于捞过被子轻轻盖在了他身上。王悦懵懵懂懂的靠在了他怀中。
  王悦夜里头是饿醒的,他胃都饿抽了,一睁开眼瞧见谢景,他整个人一懵,下意识伸手去摸是不是真的。他怀疑自己饿出了幻觉。
  他的手刚一碰上谢景,谢景就醒了。
  王悦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昏头了,脱口就是一句,“谢景我饿了。”
  大半夜,谢家大公子起来生火煮面。尚书台没多少食材,谢景将余下的两块骨头熬了熬做了汤底,又将菜叶烫了烫,给王悦下了碗面对付一晚上。王悦坐在案前捧着碗吃热气腾腾的面,烫着舌头都没能停下来,他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筷子在碗里不停地挑,吃到最后连汤都没剩下一滴。这面除了好吃没别的。
  王悦觉得自己活像一只饿死鬼,吃完要去投胎的那种,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将空碗往案上用力一放,抹了把嘴,动作忽然一顿。
  谢景正静静地望着他。
  王悦放下了碗,自己先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谢景看了眼那空碗,“还饿吗?”
  “还有点。”王悦觉得自己是馋,大冬天的喝碗热汤面太舒服了,一口下去心里暖烘烘的,仿佛四肢百骸都蒸开了,惬意无比。
  谢景看了眼王悦那副样子,收拾了空碗筷,起身往厨房走,一刻钟不到,他端着盘蒸肉回来了。在谢家大公子这里,没有君子远庖厨这说法。
  王悦闻到那味道乐疯了。
  “你哪里来的?”王悦吃得像是几辈子没见过肉似的。
  谢景轻轻拍了下手上的烟灰,没多说什么,王悦也听不进去,王悦吃得正欢。谢景看王悦埋头那副样子,觉得他是真的好养活。
  王悦吃完那盘子肉,总算是饱了,他喝着茶去油腻,一双眼盯着谢景瞧。忽然他笑道:“是不是想我了?夜里想我想得睡不着,专程过来找我?”他调侃着谢景,语气轻浮得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
  谢景很早就习惯了王悦偶尔抽两下风,他没什么反应,问道:“这两日很忙?”
  王悦点了下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两日东南那头有动静,我盯着点,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王敦?”
  “嗯。”王悦看向谢景,笑道:“没事,我自己打算就行,你不用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放下了茶杯,捞过了谢景的手,那手莹白修长,骨节分明,就是有些凉,王悦放在手里暖了暖。
  谢景望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打算?”
  王悦反倒自己低头笑了起来,“说实话,我还是想救他。”
  谢景问道:“王敦?”
  王悦难得敞开心扉谈谈这事,“不管别人如何说他,他在我心中终究是我伯父,小时候我犯错了,他都会护着我,如今他犯错了,我想我也该护着他。”王悦眼中沉寂了下去,他低声道:“如今人人背地里都骂他乱臣贼子,却忘记了,当年要不是他与王导在,江东这一盘散沙早被石勒抄干净了,还谈什么中原国祚。”
  谢景望着说话声越来越低的王悦,知道他心里憋屈,低声道:“王敦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我知道,王导都说了,他回不去了。”王悦低声道,“当年旧事一件件翻出来,人人都在骂他,我不知道他原来干了这么多事,杀妻、乱上、草菅人命,真是什么事都做绝了。”
  王悦顿了许久,望向谢景,“可我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王悦忽然笑了起来,“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怕是也觉得我徇私。”
  “没有。”
  王悦也不想和谢景多谈王敦的事,这件事他从一开始便极力避免将谢家人牵扯进来,怕的就是这事影响陈郡谢氏将来的发展。他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谢景也没有再谈。
  外头雪下得越来越大,王悦坐了大半个晚上,没什么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抬头对着谢景道:“要不你睡会儿?我给你铺床去。”
  谢景伸出手拉住了欲起身的王悦,“不用了,坐下吧。”
  两人坐到了天明。
  次日陶瞻找上门来,陶二公子没什么等侍从通报的耐心,直接进去了,一推开门,“王长豫!”他喊了声,往里头看了眼,忽然一愣。
  立在窗前的谢景回头看了眼。
  陶瞻上下打量了谢景一圈,确定是张生面孔,没见过,他问道:“你是?”
  谢景看了他两眼,“江州长史谢景。”
  没听说过……陶瞻顿了大半天,又拔高了声音问了一遍,“你谁啊?”
  王悦终于被吵醒了,他刷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下头发,“陶道真?”
  陶瞻立刻朝屋子里头看去,“王长豫你在啊?大白天别睡了!走了!皇帝喊你入宫!王敦那边出事了!”
  王悦原本扶着额,闻声猛地清醒过来。
  王悦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谢景好好说句话,留了句“你先回去”就往外走,一出门便问陶瞻出了什么事。
  “你记得东海王世子司马冲吗?”
  “记得。”
  陶瞻瞥了眼王悦,“东南那边传来消息,东海王世子病危,王敦和王含到处给他找大夫呢!”
  王悦猛地顿住了,“司马冲病危?他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估摸着要死了吧。”陶瞻语气很随意,说话却是一针见血,“这种身份的人活着就是个麻烦,我要是皇帝早把他弄死了,如今消息传来,我倒是想看看,王敦这时候上哪儿再弄个假皇帝去。”
  王悦没接话,往皇宫赶去。
  王悦过去后才知道司马绍是个什么意思。
  他打算趁着司马冲病危,假借慰问之机,派人去探一下王敦的虚实。之前王敦有疾的消息传来,司马绍便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可惜没探出来什么东西,一时也不能肯定王敦究竟是装病还是真的病重,他于是没有妄动,如今他打算派人再探。
  王悦寻思了半天,听司马绍这意思,他是是要派自己去?回过神来的王悦诧异地看向上座的皇帝。
  司马绍望着他淡漠道:“不派你去,你只需将人接回来。”
  王悦顿住了,他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倒不是怕死,后来想想解释也多余,便没再说,低头领命。
  年前王敦向皇帝请命内镇,如今他与账下幕僚皆在姑孰,兵马则陈列于离姑孰不远的芜湖境内。司马绍如今派出的人分为两支,一支奉皇帝旨意前去探望东海王世子,另一支则是暗中潜入芜湖境内打探王敦账下兵马虚实。
  王悦立即着手去安排,动作很麻利。
  三日后,夜晚。楼船安静地停泊在秦淮边,雪压了一船,王悦仔细叮嘱了下面的侍从,又把腰牌和书信交给了领头的那王家侍卫。最后,他拍了下那年轻侍卫的肩,低声道:“路上小心点。”
  那侍卫深深望着王悦,拱手抱拳,“是!世子!”
  王悦点了下头,回身看向月夜中的巷子。
  等了半夜,迟迟没人过来。王悦立在船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不知等了多久,月夜中终于有脚步声响起来,王悦抬头看去。
  小巷子里走出个高瘦的男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脸。
  王悦眯眼看了一阵子,风雪有些大,他一时瞧不清那人的身形,只觉得那人又高又瘦,直到那人朝他走过来,风鼓起兜帽,男人抬头望了他一眼。
  王悦清晰地听见脑海中一道弦裂声,他怔在了当场。
  年轻的男人望着他,“宫里头临时出了些事,来晚了些。”他看了眼那雪夜秦淮,“你送我一程?”
  修长的手轻轻揭开了兜帽,年轻的大晋皇帝站在大雪中,他望着王悦。
  王悦怔在原地半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猛地冲上去一把将那人拽进了巷子,“你过来!”
  一入巷子,王悦刷一下将司马绍狠狠掀在了墙上,“你疯了啊?司马绍!你是个皇帝啊!你跑芜湖去干什么?”王悦猛地抬肘将司马绍压在了墙上,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司马绍瞧着王悦半晌,抬手轻轻拍去了王悦肩上的雪,“我得去看看。”
  王悦盯着他,君臣之礼全喂了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司马绍,你是有病吗?你出点事怎么办?你让我们喝风啊!”
  “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司马绍垂眸望着暴怒的王悦,眼中一点点暗下来,“我得过去。”
  “你去个屁!”王悦终于没忍住喝了一句,“我看今日谁敢放船!我要他的命!”
  司马绍闻声盯了王悦许久,没说话。
  王悦深吸了口气,抓着司马绍的领口,终于再次狠狠用力将人扣在了墙上,“我去!我去芜湖!你回宫等我消息!”
  司马绍望着王悦顿住了,良久,他被压得低低咳嗽了声。
  王悦低吼道:“出不了事!我去!你回宫等我消息!”
  司马绍抬手似乎想要去碰王悦的脸,却又不着痕迹地转为扫了扫他肩上的雪,小巷子里逼仄而阴冷,没有什么光亮,司马绍望着那压着自己的人,眼见着王悦转身往外走,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王长豫!”

推荐文章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三)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二)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 (一)

未来老公很霸道 (下)

为幸福而鼓掌[快穿]+番外

未来老公很霸道(上)

攻略情敌[快穿]

穿越之一大家子+番外

作者部分作品更多

天意风流

反派洗白录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四)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三)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二)

(魏晋重生)掌丞天下 (一)

上一篇:(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三)

下一篇:一卦难求 (上)

[返回首页]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