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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重生)掌丞天下(四)(9)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55:20 标签:强强

  陶瞻看了王悦很久,终于失笑了下,“行吧。”他望着王悦半晌,又道:“可我怎么也瞧不上你啊,你有什么?你能跟王导比?”
  “我确实不够格,不过我好歹是个建康士族,门路总比你多,你帮我这一回,我给你牵条线。”
  陶瞻眉头轻轻一挑,“说说。”
  “颍川庾氏。”王悦望着他,平静地说了四个字。
  陶瞻顿住了,半晌才道:“我记得庾家和王家不对盘吧?”
  王悦看了他一眼,“庾家是外戚,庾家女儿是皇后,我与庾家大公子当年在太学是同窗,总得说起来,多熟络算不上,不过帮你搭条线总是成的。”
  陶瞻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被弹劾渎职徇私,士族一齐施压,皇帝挡不住,我估计要罢官一段时日,你帮我兜着底,我手下这帮寒士暂且交给你了。”
  陶瞻斟酌了半晌,点了下头,“成吧。”
  陶瞻走后,王悦坐在堂前发了会儿呆,手不住搓着,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来。
  “启禀中书,有人求见。”
  王悦抬头看了眼,“谁?”
  “尚书省的郎官,桓桃。”
  桓桃?王悦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一阵耳熟,思索了一阵子没记起来,估计是他在尚书台时的哪位下属官员也不一定,王悦开口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便有个年轻的朝官步上台阶走了进来。
  王悦抬头看了眼,来人一身青色官服,身量高挑,眉目有些冷冽,是张陌生面孔。
  年轻的小吏拱袖行礼。
  “下官桓桃,参见中书大人。”
  王悦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朱红衣袖顿时被茶水晕出猩红,他被那道清冷的声音攥住了,脸色忽然褪去了血色。
  这声音……
  年轻的小吏出身寒门,是建康城二流士族中龙亢桓氏的远房子弟,本姓为齐,后因为母亲改嫁入桓家而改名为桓桃,颇得上司赏识,在尚书台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在王悦混在温峤家混吃等死的那段日子里,帮他收拾事务的便是桓桃,如今王悦被弹劾,他奉命过来帮衬王悦。
  王悦望着他有些愣,这人长相气质都很平常,唯有声音,实在是像极了谢家大公子。
  桓桃本来是进来奏个事,在中书省中上下级交涉再寻常不过了,他原也没当回事,可没想到他一开口,王家那位世子便盯着他再没转开眼,他心头抽了下,顿觉异样。
  “大人?”
  王悦一听着他的声音,抓着杯子的手忽然抖了下,平复了许久,他终于道:“什么事?”
  “我奉尚书之命过来与大人交接职务事宜。”
  王悦听着那声音又恍惚了一阵子,随即又立刻冷静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桓桃,心里头有了数。他如今刚被弹劾,皇帝的处置还没下来,尚书台这帮人便派人过来交接职务,说白了便是在给他下马威。他恶名在外多年,谁都不会想在这时候撞到气头上的他,这小吏怕是个没地位的,才会被人推到他面前来。
  是个没地位没靠山的便宜寒士,这种小吏他每日都见,王悦心里头有了数,忍不住又看了桓桃两眼。
  桓桃来之前便做好了王悦震怒的准备,瞧见王悦神色如常倒是有些诧异,他低着头没说话。
  王悦看了他大半天,终于道:“你叫什么?”
  “下官桓桃,字初李。”
  王悦顿了许久,缓缓道:“你先回去,交接事宜我自会安排,不用尚书台诸位大人操心。”他看了眼桓桃。
  桓桃一抬头对上了王悦看着他的视线,他一顿,随即点了下头,应下来了。
  王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手终于缓缓松开了。
  三日后,皇帝下令,按有司所奏免去王悦职位,又因为温峤与陶瞻从中斡旋,王悦复起中书侍郎,以白衣身份暂领其位。
  弹劾王悦的奏章中翻到了谢家的势力,皇帝问他是怎么回事,王悦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笑道:“没事,他和我闹着玩。”他望向司马绍,摇头笑了下。
  司马绍望着阶下脸色苍白的王悦许久,终于缓缓道:“你确定?”
  王悦点了下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他低声道:“没事,我确定。”
  王悦出了宫门,沿着大道往南走。他想了想,觉得谢景应该没打算做什么,若是真的想算计他,不会只蜻蜓点水似的做这么点,他没和谢景在这一块打过交道,也不清楚谢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猜了下觉得应该差不离。
  他依旧不想见谢景。
  王悦回了中书省。思索了一阵子,他将桓桃从尚书台调了过来,放在了外头当个小吏。他头一次指名道姓点了个人,中书省官员虽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明镜似的。
  那名叫桓桃的小吏,用小姑娘的话来说,长得很俊。
  王悦观察了桓桃两日,发觉这小吏确实有些本事,学东西上手极快,办事又快又妥,最主要的是,瞧着挺死板的一个人,心眼通天,八面玲珑。王悦手底下本来就没多少能用的人,他有意想扶持这小吏一把,对他上了点心,日子一久,中书省的人瞧桓桃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桓桃是个勤恳办事的老实人,他一开始还真没懂。
  一群侍女瞧桓桃死活不开窍,替王悦干着急了小半个月,眼见着王悦等得都瘦了,终于一群小姑娘坐不住了,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把桓桃提出来训了大半个晚上。
  桓桃听完后愣了半天,醍醐灌顶,他坐在原地久久没说话。
  夜里头王悦正在翻看文书,敲门声响起来,他随口道:“进来。”抬头看了眼,他微微一顿,“是你?”
  桓桃在王悦跟前站定,这些日子他节节高升,如今一身孔雀蓝。
  王悦对桓桃那副像极了谢景的嗓音的新鲜劲早过去了,他早说了自己喜新厌旧,如今帮衬着桓桃完全是出于瞧中了他,想扶持他当亲信,不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王悦也不急,他见对面桓桃不说话,没什么兴致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问道:“有事吗?”他一大堆事还没办,没工夫陪他玩。
  桓桃看了王悦一阵子,终于走上前去。
  王悦看文书看得眼睛疼,下意识揉了下眉心,抬手喝了口水,下一刻他差点没被茶水呛死。
  桓桃在他面前脱了外衫,又去脱内衫。
  王悦忙问道:“你在干什么?!”
  桓桃望着他,“不瞒中书说,我确实想做官,我想出人头地。”
  王悦一头雾水,又有些震惊,“所以呢?”
  桓桃将脱下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了王悦的面前,他望着王悦一字一句道:“好风凭借力,送我登青云。”
  王悦愣了下。桓桃很随意地在他面前坐了,一点都没有平日里那副死板的样子,抬眸那一瞬间,隐约有股深藏已久的桀骜绽出来,整个人的面貌焕然一新,王悦给看愣了,他不是觉得惊艳,他是给吓着了。他养了头狼。
  桓桃从前对男子之间的事只有耳闻,没接触过,来见王悦之前他特意去观摩了,他对男子完全没兴趣,如今亦是,他看了眼王悦,伸手将人揽住,将人压在了身下。
  王悦望着他,打量了一会儿,猛地抬肘顶住桓桃的脖颈,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桓桃是个文臣,斯斯文文的那种,这种人王悦单手能打三个。桓桃直接被踹了出去,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王悦抖了下衣襟,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了桓桃两眼,忽然笑了声。
  他蹲在了桓桃身边,轻轻拍了下手上的灰,笑道:“你以为我提拔你是看上你了,想跟你上床啊?”
  桓桃还没缓过劲来,眼前一阵一阵黑,他看了眼王悦。
  王悦低头看着他,忽然低声笑道:“你挺有出息啊!头一次?还是说以前有跟人睡过?”
  王悦这话问得很无礼,摆明了在问桓桃是不是陪人睡到这位置上来的,桓桃神色却很是坦然,“头一次。”
  “你一个大男人,靠这种旁门邪道上位,你们读书人不都觉得……”王悦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忽然想起来了,道:“你就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不觉得。”
  王悦被这三个字呛了下,他听着那熟悉的声线,看了桓桃大半天,忽然忍不住轻轻笑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些什么。他望桓桃,漫不经心道:“说你错了,我今日就饶了你,否则算你行贿,你去牢狱里等好风送你登青云吧。”
  桓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错了。”
  那熟悉的声音让王悦顿住了,他望着桓桃许久,一双眼里头是桓桃看不懂的东西在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王悦轻轻拍了下桓桃的肩,大发慈悲般笑道:“行了,起来吧。”
  桓桃从地上起来,他已经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头了,从案前拿回自己的衣裳一件件重新穿上,没有丝毫的窘迫与尴尬。
  王悦一直望着他,终于,他低声道:“桓桃,跟着我吧。”
  桓桃穿衣服穿了一半,闻声看向王悦,他犹豫了下还要不要继续穿。
  王悦看笑了,他从一旁的案上抽了本书扔给桓桃,“念念。”
  桓桃挑了下眉,捞过了那书,打开看了两眼,刚刚危急关头眉头都没皱下的男人,此时嘴角忽然极轻地抽了下。他望向王悦,分明不懂王悦是个什么意思。
  王悦懒洋洋道:“本官跟别人不一样,不用你牺牲清白陪我上床,你就每天给我念念书吟吟诗,从今往后起,我送你登青云,如何?”
  桓桃望着王悦,将手里头的书抬了下,“你确定念这本?”
  “确定。”王悦点了下头,笑了下,“就念这本,念好了,我明日升你入中书省内堂。”
  桓桃看着手里头那本淫|诗集,顿了很久,哗得一下拂袖在王悦面前坐下了。
  夜深昏照。
  院子里头的一群侍女瞧见桓桃自进去后便没再出来,眼睛都绿了。夜半,瞧见里头还点着灯,一人猫腰走上前去。
  小侍女凑着耳朵贴在门缝里听了大半天。
  躲在后头的侍女忙低声问她听着了什么。
  小侍女听了大半天,不知道为何怎么都不说话。
  一群人眼见着她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第103章 才华
  王悦想了想, 都说东晋寒门无出头之日, 可若真的算起来,寒门根基虽浅,崛起倒也不是没有希望。
  北土苏峻、刘暇、乃至陶侃祖约都隶属当年乞活军阵营, 这帮掌控实权的东南将军大多是寒门或是二三流士族出身, 被江东士族挤压得喘不上气, 心里头是憋着火, 若是运筹得当,他们将会是寒门最坚实的靠山。
  寒门如今缺得是什么?
  缺个领袖。
  进能灵活周旋于士族之间,退能接引流民帅势力, 定江东之乱局, 堪东南之乾坤的人, 寒门如今缺了个这样的领袖。
  从前一败涂地的刘隗刁协虽有赤诚之心, 可权术实在太上不了台面,把江左士族得罪了个遍, 落得了个凄凉下场。
  如今的寒门里头,桓桃籍籍无名,却真是个一流人物。王悦越看他越惊喜,他觉得自己这把压对了。
  他打听了桓桃的生平, 少年桓桃出身寒微,自幼寄人篱下,却清高非常,引古今之圣贤为友,十余年来未尝低眉阿权贵。少年一腔热血满腹衷肠入了朝堂, 立志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却被九品中正制当头喝了一棒,人仰马翻,他爬起来又在泥潭里混了将近十年,未遇到王悦之前,他不过是个看人脸色吃饭的无名小吏,为往上爬不择手段。
  那股子傲气不在了,可赤子之心十年不变,确实难得。
  王悦问过他,若是穷尽一生都无法达成平生志向,他会如何?
  一板一眼的寒门小吏正在对着账本,闻声看了眼自己的顶头上司,冷冷淡淡哼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王悦当场点了点头,回去后立刻偷偷摸摸翻了书查了一阵这话什么意思,这年头和读书人打交道太他娘的累了。
  王悦查到了。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琢磨了一阵子,他喜欢这句话。
  明眼人都瞧出来了,王悦近日有意扶持桓桃,王悦几乎是豁出去全付身家帮桓桃在铺路,中书省流言四起,王悦不动如山,桓桃想要登青云,他愿意做那扶摇风,这年头从众多无病□□的士族子弟里突然瞧见个桓桃,简直是将他的眼睛都洗干净了。
  说来也怪,王悦实打实往桓桃身上砸本钱,桓桃却冷淡非常,一点没有知恩图报的心,和王悦混熟后,时不时还暗讽两句王悦绣花枕头不学无术。中书省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头都觉得桓桃不识抬举,无奈人家中书不在乎,说到底还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了桓桃一张又白又俏的脸,这事旁人还真没法羡慕。
  桓桃乐得当小白脸,图个清静。
  王悦觉得桓桃真是有意思,一脸狼相却整日在外头装孙子,众人不知道,桓桃虽然表面上瞧着狼心狗肺,实则还是投桃报李的。
  入夜了,桓桃坐在王悦床头,翻着本册子给王悦念诗,尽是些不堪入耳的淫|秽之诗,他淡漠地一句句往下念,俨然已经将读书人的脸面干脆地抛了。能有这福气摧眉折腰事权贵,还在乎什么面子里子的?
  王悦闭着眼躺在榻上睡觉,忽然问了他一句,“桓桃,你心里头不平?”
  “为何不平?”桓桃望了眼王悦。
  王悦道:“我打听过了,听说你从前挺清高的,我让你念这些东西,你嘴上不说,心里头恨我吧?”说着话,他瞥了眼桓桃。
  “想多了。”桓桃漠然地望着王悦。
  王悦给桓桃看笑了,“那我瞧你怎么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桓桃心道我本来就这样,懒得装了罢了,他倒也没多说什么,拂了下袖子问道:“你还不睡?我外头还有两摞文书。”话外音是你赶紧闭眼睡吧,我要忙着钻营去了。说完他又拿起那册子给王悦念书。
  王悦听了一阵子道:“问你个事,你读这些东西心里头什么个感觉?”
  桓桃抬眸瞥了眼王悦,“要听实话?”
  王悦眼睛忽然一亮,点了下头,“说来听听。”
  桓桃难得冷淡笑了下,将那叠册子随手合上了,“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也配叫赋?我七八岁写得都比这强。”他随手将那书往王悦怀中扔了过去,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的从容轻慢。
  王悦揽住了书,望了眼桓桃。
  桓桃觉得王悦真是个没见识的人,这种书外头白送都没人要,文人骚客自得风流,写淫|诗也有玩法,这种书确实入不了他的眼。他看了眼不说话的王悦,随手从一旁的案上捞过纸笔,提笔蘸墨。
  桓桃随手给王悦写了首赋,王悦拿过来看了会儿,手微微一顿。
  桓桃看着王悦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冷淡道:“送你了。”
  王悦低头看着手里头那张极为浓艳的赋,心情绝非复杂二字能道尽的。
  瞧这遣词造句,绝对行家啊!王悦虽然不懂鉴赏,但看得东西多了,也能感觉出来些,他瞧着那东西竟也能觉得面赤耳热。王悦嘴角极轻地抽了下,他抬头看了眼桓桃。
  年轻的官吏一身孔雀蓝,眉头忽然微微挑了下,依稀可见当年少年狂狷。
  王悦觉得,自己当初莫不是瞎了眼,桓桃这哪里像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吏,这是千年的黄鼠狼成精了!
  次日一大清早,王悦去找桓桃。
  桓大人坐在堂前又是一派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模样。
  王悦将文书往桓桃面前一扔,道:“跟我上街!”
  桓桃抬头看向王悦,不明所以。
  王悦道:“前段日子不是打仗吗?朝廷缺钱,手头又没什么东西了,府库里还积压了一大堆麻布卖不出去,皇帝让王导想想办法,王导推我这里来了。”
  桓桃没懂,不过他仍旧老实地起身跟着王悦往外走。
  王悦命人搬了两大箱子麻布衣服,挨家挨户上门给乌衣巷的公卿大臣们送衣服。敲开门的时候,里头的仆从望着一身麻衣上门送礼的王悦,那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
  桓桃是个有心人,他注意到王悦送麻衣的时候,故意绕开了乌衣巷一户人家,若是他没记错,那是陈郡谢氏。他多瞧了两眼王悦。
  建康城的公卿名士都换了麻衣,街头巷尾不知何时便开始流行起了这种穿麻衣的风尚,原本便宜贱卖都出不去的麻布身价顿时水涨船高。
  东晋百姓迷恋名士风尚,那真不是开玩笑的,瞧着人家公卿大族穿麻衣,自己也忙去抢麻衣做新衣,一时之间麻衣的价格翻了几十倍。
  走在大街上,王悦看着满街麻衣,在他眼中,那不是麻衣,是钱,是军费,是民脂民膏!
  桓桃看了眼洋洋得意逛街的王悦,眼神淡漠,他好半天才压住了嘴角的抽搐。他已经摸透了,王悦此人得意不过三日必然出事。
  不到两日,王悦果然出了事。
  王悦穿了件生麻衣内衬在身上。生麻衣割手,何况是穿在身上,寻常百姓买到的都是浆洗过的,王悦是个富贵人家出身,他哪里知道麻衣还分种类,桓桃不知道他能无知成这副德性,直到瞧见王悦手上的血他才回过味来。
  大街上,桓桃低头看着坐在街边的王悦,抓着他的手看了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你不知道疼吗?你这么穿得住的?”
  王悦刚刚得知他穿得这种生麻衣一般是拿去做丧服的,他心情很是复杂。
  桓桃小心地将王悦的袖子往上挽了挽,盯着王悦手腕上的血痕看了大半天,忽然问道:“你服过五石散?”
  王悦心头一跳,看了眼桓桃。
  桓桃是个寒士出身,对世家大族推崇之至的五石散极为不屑,在他眼中,这世上磕五石散的人全是嫌命太长,尤其那些为了追求名士风尚磕药的世家公子,无病□□浪费粮食,他望了眼王悦。
  王悦知道一看这眼神立刻道:“我戒了!你别看我!我早戒了!”
  桓桃从袖子里摸出瓶药擦在王悦手腕上,冷淡道:“是吗?”
  桓大人那股冷嘲热讽之意都快渗出来了,被鄙视了一番的王悦呛了回去,问道:“你哪里来的药?”
  “自己配的,便宜草药混的,不值钱。”他在王悦的手腕上抹着药,又从怀中掏出块水红色帕子绑在了王悦的手腕上。
  王悦盯着那条水红色帕子看了许久,眼神渐渐变了味。
  桓桃面无波澜地望了眼王悦,也不解释自己一个堂堂大男人为什么带条水红色帕子,他开口道:“少服点五石散。”桓桃难得说了句真心实意的劝告,王悦瞧着能打能闹腾,其实身体不太好,五石散太糟践身体,王悦碰这个纯属嫌自己活得太长。
  王悦本来低着头,听着这一句话,他忽然一愣。
  他抬头望向桓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轻点了下头,“嗯。”
  桓桃看着难得不猖狂的王悦,奇怪的瞥了眼他,又怕生麻衣的领口割伤他,随意地抬手轻轻整理了下王悦的衣襟,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瞧见王悦这副样子,难得低声道:“行了,回去换衣服吧。”
  王悦点了下头,两人刚一起身,王悦脚步猛地顿住了。
  站了大半天的谢尚望着回过身来的王悦,终于扭头看了眼一旁的谢景,他没敢发出任何的动静。
  王悦看着谢景,愣了会儿,马上镇定下来了。
  谢景没说话,一双眼望着王悦,眼中瞧不出情绪。
  两人对视了一阵子,王悦主动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巧。”王悦落落大方地说了一句。
  谢景望着他。
  王悦接下去道:“我出来走走,我这就要回去了。”顿了半晌他又问道:“你上街有事办吗?”
  谢景依旧没说话。
  一旁的桓桃皱了下眉,无论如何王悦是个朝廷官员,对面这副样子确实无礼,他刚欲说话,王悦抓了把他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往后推了把。
  王悦望着谢景,心头陡然有点不安,他瞧谢景不开口,半晌笑道:“行,那你先忙吧!我这有事,我先走了。”他对着谢景笑了下,点了下头往外走,礼数一点不缺。
  两人错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谢景忽然开口了。
  “王悦。”
  王悦顿住了脚步,他缓缓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去,回头看了眼谢景,笑着问道:“有事?”
  谢景忽然没了声音。
  王悦极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声音,他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桓桃跟在他后头,他瞧了眼王悦的手,王悦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惨白。
  谢景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心底有冷意散上来,他将眼中的情绪掩去了。
  这头王悦和桓桃刚走出谢景的视野范围,王悦立刻停下了脚步。
  桓桃之前也零星听过王悦和谢家大公子的事,王悦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今日这副样子他是头一回见。他问道:“那便是谢陈郡?声音和我像极了的那位世家公子?”确实好样貌。
  王悦回头看了眼桓桃。
  桓桃开口道:“你怕他。”
  王悦闻声倒是笑了,也没同桓桃解释,只低声冷淡地警告了一句:“别去招他,惹上陈郡谢氏对我们没好处,下回见着赔个笑脸。”
  桓桃没说什么。
  王悦想了一阵子又道:“你也招不上他,我昏头了,当我没说。”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往中书省走。
  桓桃看着王悦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悦回去后在堂中坐了许久,大半天没动静,最终他又去翻文书了,找点事情做。
  夜里头,王悦躺在中书省辗转反侧睡不着。屏风立在床前,上头勾着花鸟,王悦盯着看了会儿,抬手揉了下眉心。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来,王悦脑子正昏沉,也没多想,随口道:“帮我倒杯水。”
  脚步声顿了下。
  谢景望了眼王悦的方向,他走到桌案边,抬手倒了杯水。手旁的镇纸下压了张诗稿,谢景扫了眼,视线顿住了,案前点着昏暗的灯,他拾起那张稿纸看了会儿,烛光轻轻跳跃着,他垂眸没说话,看完一张,他往后翻了翻。
  王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眉头却是紧紧皱着,瞧着桓桃没动静,他问道:“你怎么了?”
  谢景没说话,伸手将那两张写满了□□诗赋的稿纸轻轻放在了烛台上,猩红的火舌卷上来,一下子烧了干净。火光灼白,他眼底照不见东西。
  王悦隔着屏风隐约瞧见个人影,也看不分明,他瞧见火光,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帮我倒杯水,顺手帮我把案上那册子拿过来。”
  谢景看了眼桌案上那堆散落了一地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道:“哪一册?”
  王悦没听出来,他以为那声音是桓桃,思索了一阵子觉得讲不清楚,他自己从床上下来了,“算了,我自己来。”他穿了鞋往外走,随口问道:“你今晚怎么来的这么迟?出什么事了……”转过屏风那一瞬间,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谢景望了他一眼,手边是一层浮灰。
  王悦愣住了,一下子竟是反应不过来。
  两人站在了窗边,窗户半开,清风徐徐吹进来,王悦看了不做声的谢景大半天,屋子里静得只闻蜡烛噼啪声,王悦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瘆得慌,他压去了心里头的不安,半晌才道:“你找我有事?”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从袖中掏出封东西。月照打在了他身上,王悦看不清他的神色。
  王悦不动声色地犹豫了下,伸出手从谢景手里头把文书捞过来看了眼,打开发现是封文书,仔细看了眼发现是周札的追封事宜细则,这件事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王悦也有所耳闻,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想掺和。
  他有些没想到谢景是为了公事而来。
  王悦合上了那文书,思索了一阵子,开口道:“这事若是问我的意思,周札毕竟是叛臣,追赠不合礼数,具体事宜我不是太懂,要问过朝中礼官才能做决定。”他看了眼没说话的谢景,斟酌着提醒道:“这事不归我管,你出门去寻尚书台问……”
  下一刻,王悦撞上了窗户,后背一阵剧痛,他闷哼了声。
  谢景抬手将人抵在了窗户上,扣住了王悦的下巴,低头吻住了他,王悦浑身一僵,抬手缓缓地抱住了谢景。
  谢景扣住了王悦环上来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王悦忍痛轻哼了声,谢景没说话,将他的手腕扣住了按在窗棂上。他低头吻着王悦,将人圈在了怀中,伸出另一只手去解王悦的玉带钩,用力扯开了。
  王悦喘不上气,手疼得直哆嗦,谢景松开他的那一瞬间,他猛地下头去大口呼吸,衣襟被抖开,他浑身僵了下,忽然他用力地将手抽出来,抬手用力地扯着自己的衣领脱衣服,一双眼死死盯着谢景。
  谢景抓住了王悦脱衣服的手,一点点攥紧了,他盯着王悦瞧,王悦浑身剧烈颤抖着,却仍是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谢陈郡。”
  谢景停住了,下一刻他将人抵在了墙上,摸着他的头发用力吻了下去。
  王悦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胸膛快炸开了,所有的情绪都积蓄到了决堤的边缘,头一回是谢景将他扯到床上去的。
  一切都是混乱的。
  谢景想要清醒些,可低头吻住王悦的那一瞬间,所有情绪都失控了。他一瞬不瞬地望着王悦,手指在王悦的体内碾着,将他所有的神态变化都尽收眼底,王悦一直在忍,他看着王悦一点点崩溃下去,王悦颤抖着哭出来的那一瞬间,谢景觉得自己离崩溃也不远了,他终于将低声求饶的王悦压入了怀中,一点点进入他的身体。
  王悦次日一大清早起来,瞧见谢景坐在身旁,他盯着谢景看了会儿,下一刻记忆就如潮水般涌回来了。
  谢景低下头,将王悦揽住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王悦,别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认真的就像个没收黄色书籍的……


第104章 漩涡
  桓桃撞见王悦的时候, 王悦一个人坐在树下玩骰子, 神色漫不经心,修长莹白的手晃着漆黑的赌盅,哗啦啦一阵又一阵声响。
  桓桃走近了, 望着他道:“给人撞见又要参你玩忽职守。”
  王悦闻声笑了声, 随手抛了赌盅, 他手枕着头斜倚在树上, 一副慵懒模样,“让他们去。”
  桓桃眼神好,他瞧见了王悦抬手抖落袖子那一瞬间手腕上的青紫痕迹, 他心头一跳, “我听侍卫说昨夜谢家大公子来过中书省。”
  天亮才走呢。
  王悦闭目养神, 缓解着浑身的疼痛感, 没把桓桃的话当回事,“他来过了, 问我周札追赠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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