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不要去!
主仆二人慢慢靠近了,那是在一处隐蔽的假山中,有树木遮蔽,拐了个弯,别有洞天,还有菊花。
墨玉快近时,听到有人说话,停了下脚步,跟三少爷比划里头有人,满是懊恼,这样好地方怎么被人抢先了一步,他得带三少爷去旁处了。
主仆二人本是要走,却听里头熟悉声音,齐少扉脚步一顿,同墨玉说:【我听好像是杨大哥的声。】
既是杨善之,两人有交情,对方人也不错,齐少扉觉得借一借位置,一同避开热闹,倒也可以。
墨玉一向不喜欢杨举人,还想叫三少爷别去,另找地方——只是他还未说出话,见三少爷过去,便只能跟上了。
洞穴里的桌椅上。
杨善之同同乡举人正说话,旁边还有伺候的书童。这是杨善之的书童。那位同乡举人家贫,寒门出身,因在客栈时,杨善之仗义出言,请掌柜的便宜客房,虽是最后掌柜的无奈不还价,杨善之给掏了银钱。
自此后,这位举人就跟在杨善之身后,这次来赴宴,也是坐杨善之的马车前来的,不然让他花钱租车,他是不肯的。
刚才曲水流觞时吃过几轮酒,宴席上又被劝了几杯,如今二人是满面红光,精神亢奋。
【……都说少扉弟弟作诗好,我自愧不如。】杨善之的话。
那位举人便说:【杨兄你就是太自谦了,让我看,齐少扉不过如是,只是年岁小,担了个神童外号,众人追捧罢了。】
【再说了,穆举人说了,考卷上也非全是作诗作赋。】
杨善之:【穆举人是国子学的,如此看重少扉……】
【听说国子学的掌教,同穆家有姻亲关系,而那位掌教是本次主考官的老师,杨兄是担心这个吧?不足为虑,若那位姻亲掌教,真要徇私枉法,穆举人也不至于这般年岁才是举人。】
杨善之点了点头,说:【我倒不是忧思这个,只是穆举人多看重少扉,按理我该替他高兴的,却——】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之后的话。
那举人便善解人意道:【穆举人真是——只光凭着作诗,就如此看重齐少扉,还说什么大盛未来靠齐少扉,真是笑话了。】
【杨兄年轻一身才华满腹经纶,祖父又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好官,穆举人却看不到杨兄,光惦记着齐少扉了,齐少扉我可听说他家中是经商卖药材的。】
【满身铜臭,只有那等人当做宝。】
墨玉听得是怒目,朝着方向无声啐了一口,恨恨气不过,扭头看三少爷,心里骂那举人真是杨善之的狗腿子,杨善之今年十九,那举人三十多了,还一口一个杨兄,到底谁才趋炎附势。
呸!
让三少爷听了见了正好,看清那杨举人的真面目,杨善之若是真把三少爷当弟弟看,也不该背后由着那举人如此诋毁说他们家三少爷的。
他说杨善之不好,三少爷可是打断让他磨墨的。
这个杨善之——
伪君子,呸!
齐少扉蹙着眉,眼底是几分失落,几分习以为常,很快就正了脸色,小脸平平无奇,没什么情绪了。
里头还在说。
【齐少扉的出身是如此的,小镇子上来的,也怪不得他。】杨善之说了句,转头又说:【我刚听闻,穆举人同齐少扉聊天,问起齐少扉年岁,还说他有一妹妹,比齐少扉小两岁——】
【原来穆举人是想这个啊,那是想榜下捉婿,提前替他们穆府捉到一个乘龙快婿。】那举人接话。
杨善之:【怕是是了。】
【杨兄不必牵挂,齐少扉才十三,穆家妹妹如今十一,即便真的如此,靠着裙带爬上来的,只要放出声来,圣上怕是不喜。】
杨善之听闻,抚掌大笑,说对对。
【天下谁人不知,大盛圣祖是靠着女人爬上来的,圣上年幼,还要靠太后同摄政王的关系,坐稳了这个龙椅宝座,如今摄政王把持朝政,以后是不是盛姓天下还是两说——】
齐少扉听两人编排自己,本是要走,自此之后淡了就是,如今听到这两人说当今圣上,还背后编排太后同摄政王关系不清不楚,当即是脸色一沉,墨玉见状,是拦着三少爷,低声说:【这两个小人,说那般事,三少爷咱们快走把,不要掺和了。】
皇家的事情,哪里是他们平头百姓敢说的。
齐少扉面色难看,少年人心气足,有傲气也正义,是自小读圣贤书,他有学识有天赋,都说以后他要做官,他自己也认定了,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要辅佐天子,成为直臣。
【他们说我便罢,背后非议皇家,非议圣上,不忠之人。】
里头人自然听到了动静,杨善之的书童一见,当时大惊失色说:【少爷,外头是齐举人。】
杨善之和那举人原是说的酣畅淋漓高谈阔论,如今一听,是酒意散去几分,当时人就清醒了。杨善之忙出来拱手赔罪,拉着齐少扉的手,齐少扉嫌弃,甩着手,说看错了杨举人了。
【不是,我和李兄不是那意思,刚喝了两杯酒,酒意上头胡言乱语……】
【是与不是,你们心知肚明。】
【少扉弟弟——】
【别唤我弟弟。】齐少扉面上嫌恶。
墨玉伸着胳膊挡开杨善之,让其别拉拉扯扯碰着他家三少爷了。
【齐少扉你就是不看我们情谊,就此作罢,但科考在即,今日我酒后胡言乱语,你能不能不要传出去,就当我求你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们杨家就糟了。】
【少扉,就当为兄我求你了。】
齐少扉:【你若是真悔过,如此小人行径,又轻视圣上,不该来科举的。】
……
“不要、不要说了……”齐少扉陷入噩梦之中,摇着头,“阿扉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旁边烛灯晃着眼睛。
“阿扉,阿扉,我在我在,别怕。”
“不要——”
“墨玉——”
齐少扉猛然睁开了双眼,双目无神,还陷入噩梦之中,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岑越见阿扉如此,心里一沉,阿扉目光如墨一般,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情绪,说话语气是大人状——
醒来的是书呆子,不是阿扉。
……他的阿扉呢。
岑越心如刀绞,神色复杂,像是想了许多遍,外人眼中的‘病好了’能替齐家改换门第的齐少扉,还是傻乎乎善良乖着的阿扉——
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
越越不要喜欢书呆子,喜欢阿扉好不好。
阿扉想和越越永远在一起。
若是二选一,只能有一个‘齐少扉’,那么岑越心里早有答案,没有任何动摇,他自是选择他的阿扉——
岑越摸了手边银针,握着阿扉的手,早已分辨出哪个位置是虎口,那个位置是第二指节——
在齐少扉被困在梦境之中,挣扎许多遍时,现实中的岑越也无声的在脑海中演练了许多次,怎么救他的阿扉。
针还未碰到齐少扉。
眼底如墨的齐少扉眼光慢慢对焦,对上了岑越的目光,两人对视,紧跟着,齐少扉哇的一声大哭,扑到了岑越怀中,紧紧抱着岑越。
口中道:“越越,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越越我怎么那么傻,我当初好傻,为何要去争论。”
“应该听墨玉的,应该走的。”
“越越,墨玉挡在了我身下,替我挡了死劫,该死的是我呀。”
“越越……”
“我想起来了,都怪我。”
岑越握着银针的手一顿,听着熟悉的声音,是阿扉才会这般唤他,而后才听到阿扉说的那些话,其实……他猜出几分来了。
阿扉梦中所有事情,都说了,却不问墨玉在哪里,怎么不见墨玉,墨玉在梦中,是活泼机灵爱听八卦热闹。
这是阿扉的梦,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埋藏在他心底深处回避的,害怕不愿提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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