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阶级,没有人权,亦没有所谓的公平正义。
秦朔摇摇头,嘱咐秋桂,“让人看着盯着那几个举子,不要轻举妄动,万一这是敌人抛出了引我们上钩的饵呢?”
“小九爷说得是。”秋桂颔首听命。
秦朔身边一共两个大丫鬟,一个名为秋桂,一个叫做夏荷。秋桂善观人言,心思缜密,沉稳有度得不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秦朔不在的时候,她便是院子里的主心骨,丫鬟婆子、小厮护院全凭她安排调度。
“小九爷,您且先用晚膳吧。”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进屋内,下一刻门帘掀起露出一个圆圆脸的讨喜丫鬟,真是那唤作夏荷的大丫鬟。
夏荷掀开门帘,边走边使唤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安排她们调桌安椅,设摆碗筷。
“春华院里摆膳没有?”秦朔问道。
“没呢。”夏荷使眼色让两个婆子下去,这才低声对秦九道,“听说六少爷和侯爷吵得凶,夫人都劝不住侯爷。”
“六哥?”秦朔拧眉,心道,不是爹和大哥谈事情么,怎么扯上六哥了,连阿妈都劝不住?
小心觑了眼秦朔的神色,夏荷声音又低了三分,“听说还摔了东西,清扫的小厮们扫出了一地的碎瓷片儿。”
“还动手了!?”这下子秦朔可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对两个丫鬟道,“桌上的晚膳你们两个人分着吃了,我去趟正院。”说完抬脚便往外走。
“石头,快给小九爷披上披风,秋夜露寒风重。”秋桂小跑着去内屋去来披风,催取着小厮去追秦九。
“没事,我不冷!”秦朔听了春华院里的风波,心里急得不行,加上脚步飞快,脑门甚至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7章
秦朔的院子离侯府正院很近,原先就是正院后的三间小抱厦改扩建而成的院子,只穿过一道夹道,越过西花墙,转个弯儿出来便到了正院的小角门。
秦朔脚步匆忙,闷头走着,一脚跨进门便和一道同样匆忙的人影相撞。
“哎呦。”那人踉跄着惊呼一声,秦朔认出对方的声音,正是跟在阿妈身旁的花嬷嬷。
“花嬷嬷怎么这样匆忙?”秦朔伸手扶住对方踉跄不稳的圆滚滚身体。
“哎呦,我的小九爷哦,正要去寻您呢!”花嬷嬷稳住身形,着急道,“夫人让我去请您,快去书房里劝劝那爷儿三个吧,都快把房子给拆了!”
秦朔是家中老幺,全家上下都像眼珠子一般疼爱他,就算是脾气如炮竹一般的侯爷见着小幺儿也要慈祥几分,声音都温柔些的。因此秦朔也变成了家中的“救火队”,谁和谁吵架拌嘴闹开了,只需搬出秦家小九爷,那便什么战火都歇了。
“我这就去看看!”秦朔直奔书房而去,就看到一群丫鬟小厮守在月洞门外,一个个垂手缩脑,恨不得能把自己隐到地里去藏起来。
跨过月洞门,秦朔便听到了书房里传出的声响,他六哥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引得他爹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地说着些什么,不外乎还是那几句老话,“圣上不能这样对待咱们家”、“代家的皇位留着咱们老秦家的血”。
秦朔重叹一口气,整理好思绪,抬步上前,“哐当”一声踹开书房的大门。
“哪个狗…”镇远侯秦谷正要破口大骂,面目狰狞得像是朱红大门上贴着的辟邪门神,然而“狗东西”三个字没能脱口便生生咽了下去,狰狞的表情扭曲两秒终于换上了一副慈善的模样,低声和气道,“是小九啊,都这个时辰了,院子里都落钥了,怎滴来爹爹这儿了?可是想爹爹了,今晚想要和阿爹一处睡觉?”
说着,声音愈发柔和,恍惚间让人觉着刚刚那个暴跳如雷地摔笔掷砚的人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秦家老六秦楠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用实际表情表达对自己老爹的“唾弃”。
“孽畜!你那是什么怪模样!”秦侯爷对着儿子们完全是两副面孔,对秦朔是小心肝,对秦楠不是孽畜便是牲口。
“小九,可是遇上什么事了?急忙忙得怎么也不披个厚些的斗篷?”秦家大哥秦初上前摸摸小九弟身上的丝绵斗篷,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手冰凉的秋露。
“你们都别说了!听我的!”秦朔伸出两只胳膊抵住三个想要上前为他解斗篷、递毛巾捂脸的秦家老爷们,气沉丹田两秒后大喊道,“我今天和人打架了!!!”
“什么!”秦楠眼睛闪亮,惊喜道,“小九你长进了啊!”言语中全是欣慰。
“小九,和谁打的?可有受伤?”大哥恨不得扒开秦朔的衣服一寸寸检查一下。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欺负我家般般!”秦侯爷则是怒不可遏,甚至喊出了被秦朔所禁止的小名,然后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中打了两个转,一个箭步冲进里屋,再出来是手中已经握了一对流星锤,凶狠狠的模样恨不得立刻抡起锤子把那狗东西砸成肉饼子。
“不是什么大事。”秦朔跨过一地狼藉,扶正一个倒地的木椅拉着自家老爹坐下,“爹,你且歇歇吧,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可不能总这样发大火。”
秦侯爷如今七十有一,放在古代是绝对的高龄老人了,加上从在战场上厮杀落下的一身伤痛,还有那么个大大的将军肚,秦朔肯定老爹绝对有“三高”,哪里能天天这样爆竹脾气?
“爹,小九说得是,您可万万要保重身体啊!权势钱财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秦家大哥也劝着,“我记得小时候住在乡里,虽然吃饱饭都是奢望,可是……”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当年的苦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秦初感叹不已。曾经的自由自在、天高阔远是任何的钱财权势都换不来的。
“嗤。”秦楠嗤笑一声,显然对大哥的话非常不以为然。
“孽畜!怎么和你大哥说话的!”秦侯爷又要生气,秦初连忙掏了两颗静心丸塞老爹嘴里,又是一通劝解。
然而秦楠却不领情,冷笑道,“大哥总是这样天真,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秦家早就是毡板上扔人宰割的鱼肉了!”
“何至如此啊!”秦初痛心疾首,“咱们秦家向来忠君爱国,俯仰无愧于天地,我们只需做好自己,风言风语何必在意!”
“哥!你们都别说了!”眼见又要吵起来,秦朔连忙出声制止,无奈道,“咱们一家人不能有话好好说么,又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
闻言,秦家三个男人都闭上了嘴,秦楠还欲嘲讽几句,嘴巴扭了几下后终究收敛起脾气问秦朔,“小九,今日和谁打架了,六哥明天去给你报仇。”
“在江南岸,和几个赶考的书生。”秦朔不欲详说,秦楠却看透了一切,俊美的脸上一片阴霾,“那几个书生是骂咱们老秦家的吧。”
秦朔眼睛瞪圆,吃惊于六哥的敏锐。
秦楠却冷笑,“小九不常外出,不知如今的世事也是正常。当今的事道,武人就是错,吃饭是错,喝水是错。当今的朝堂,谁想要得到那位的垂怜,没事踩踩咱们这些武侯老将准没错!”
说罢,不等旁人插话,秦楠又继续道,“大哥,你、我都是享过秦家的荣光的,一门双公三侯,何等威风。”秦楠手指朝天,“可以说,除了上面的那一位,咱们老秦家便是天底下的第一人!”
“可如今呢?”秦楠看向自家老爹,“秦家就剩下您一个侯爷了,我身上尚且挂着个三等侍卫的虚职,虽无权,但好歹有俸禄。可是小九呢?!”
“难不成真的让小九寒窗苦读十年去跟那些书呆子争那一亩三分地?!”秦楠声音拔高,“爹!您、爷爷、叔叔伯伯们当年为什么跟着先帝爷去卖命!?”
“还不是为了让家里的子孙后代们过上好日子么!”秦楠悲愤,“都说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可是如今还不过三世,咱们老秦家还在北边卖命流血呢!那位已经、已经要对咱们秦家动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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