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啊,”洛云彰笑眯眯道,“我是天生魔种,以杀戮为乐,仙门修士自然不能容我,他们上门追杀也好,也省得我到处去找了。”
戚无忧:“……”
合着卖了半天惨,没有一句是真的。
洛云彰唬了戚无忧一通,心情很好,勾头去看他的表情,吓唬道:“还有半年,你这小蠢蛋若是不能算出我的命数,我便送你去见见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仙门修士,不过杀了你也于我的修为无益,还不如……用你找找其他乐子。”
放在以前,抱一听到贺兰盏要杀他,一定会吓出个好歹来。
这天,桌案上摇晃的烛火映在他脸上,那张白净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洛云彰眉梢微动,刚要开口,便听戚无忧低声说:“你随便吧。”
他又继续为洛云彰包扎起来,一边说道:“虽然你骗了我,但是听到你其实没有遭遇那些事,我很开心。若是杀了我,你也能开心些,那便杀吧。”
洛云彰:“……?”
戚无忧不吭声了。
洛云彰呆了半天,表情堪比吃了什么脏东西,打了个激灵,嫌弃道:“你病了?”
“我没病。”
“没病你……”
戚无忧低着头,手指轻轻拂过缠在洛云彰手臂上的纱布,轻声问:“疼吗?”
咣啷啷。
座靠翻倒,洛云彰腾地起身退开到几步之外,脸上颜色五彩纷呈,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他瞥了眼桌上厚厚的一沓画有星图的纸,道:“你是修行修傻了?若是太难,休息一两日我也不会说你什么,还有半年,不必——”
戚无忧没听他说话,上前拉住他,把他按在桌案边,去解他另一边的束袖。
“你是不是魔种我不管,你爱杀什么人我也不管,也轮不到我管,反正我就剩下半年可活了。”
戚无忧从抱一那里感受到了近乎献祭般的虔诚。
“这半年,你若无事,就多同我待一段时间,也好让我拿你演练演练我的算法。”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
突然,洛云彰将戚无忧推了个跟斗,霍地站起来,看他一眼,手摸到了腰间的佩剑上,但握住剑柄半晌也没把剑抽出来,一脸莫名的僵了许久,转身大步出门去了。
五脏六腑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里,戚无忧倒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口攒成了一团,没有爬起来,而是发了会儿呆,慢慢蜷起了身体。
戚无忧:“……”
抱一这……绝对是喜欢贺兰盏吧?
他以为贺兰盏这次又会走上几个月,没想到,没过两天,贺兰盏便回到小院。
抱一坐在树下画星图,见他回来了心里雀跃了一下,却没迎上去,而是收回视线继续读自己的书。
洛云彰经过他去了屋里,约莫半个时辰后,逛到了院外,在戚无忧身边坐下,伸手去抢他正画着的星图。
宣纸被抽走,戚无忧便另起一张重画。
没画两笔又被抢走。
一画一抽反复了六七遍,被团成团的纸扔了一地,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戚无忧第八次不声不响地去拿宣纸的时候,洛云彰咳了一声,不满道:“你哑巴了?”
他才说一句,戚无忧的眼眶便酸了,低着头还是不吭声。
洛云彰嘀咕了一句“敬酒不吃”之类的话,起身走了。
出去没多久又转回来,将一个散发着烤地瓜的味道的纸包扔在桌上,不耐烦道:“你们凡人不是都喜欢吃这些垃圾吗?刚才出门看到了,顺便买的,你若不吃就扔了。”
戚无忧看着桌上的烤地瓜。
他有很久没有见过辟谷丹之外的吃食了。
伸手拿起纸包剥开,抬眼看向洛云彰。
洛云彰原本也在看他,见他看过来刷地转过头。
戚无忧笑了笑,剥去地瓜外面的皮,露出里面热腾腾黄澄澄的瓤,咬了一口,属于凡俗人世的甜香便在嘴里蔓延开。
趁他吃东西的时候,洛云彰若无其事地踱步到石桌边坐下,道:“你实在蠢得厉害,鹿鸣涧擅棋术的先生一听说要跟你下棋,都连夜逃跑了,再去外面找麻烦得很,我便受受累,暂时应付应付吧。”
戚无忧心跳得飞快,却是镇定地应了一声:“哦。”
贺兰盏说到做到,从那天起,果然再没有离开鹿鸣涧,每日陪抱一下棋。
偶尔烦了厌了,便出去几天,但绝不会超过七天,回来时也会带回一堆吃食物件,逗灵宠似的全下了抱一的肚子。
贺兰盏受伤,抱一便为他包扎,一句也不多问。
但贺兰盏不是安分的性子,总要怂恿抱一问几句,再出言嘲讽,久而久之,抱一也受不了他,开始回击。
看得出来,贺兰盏很享受逗弄抱一的过程,每次不将抱一捉弄得面红耳赤决不罢休,但若抱一豁出去以这表情盯贺兰盏几秒,他马上就会恼羞成怒,败阵脱逃。
抱一研修刻苦,算法进步缓慢,但也慢慢从一星珏用到了星珏,偶尔预测对了贺兰盏的棋路,几百盘中,能赢上个两盘。
多年前,戚无忧在鹿鸣涧幻境里看到过抱一输棋的场面。
但当他真正坐在棋盘前,才知道那一步是抱一故意下错的。
每一次输棋,抱一心里都是快乐大过沮丧。
以至于戚无忧都受到感染,想着要是他能一直和洛云彰在这小院里下棋闲读也不错。
这想法掠过心头,他便马
上清醒——现在站在院里的不是他和洛云彰。这是抱一和贺兰盏的过往。
警醒是这般警醒,但要是抱一与贺兰盏再亲密些,他怕是要招架不住了。
幸好贺兰盏于情爱一途没什么悟性,至多不过是将装睡的抱一抱回房里,还是直接将人扛在肩上的那种抱法,抱一能装睡到最后,戚无忧很是佩服。
日子过得太安逸,半年转眼过去。
就连戚无忧都有些忘了时间,但贺兰盏没忘,他仍记得与抱一的一年之约。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抱一像往常一样,边看星图边吃贺兰盏买回来的糖葫芦。
贺兰盏在旁边捣乱,捣着捣着,便像是再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忽然说道:“就今日吧。”
戚无忧没反应过来,抬头问:“今天要做什么?”
洛云彰轻松道:“自然是算我的命数,你个蠢蛋,不会忘了吧?”
戚无忧看他的表情,不似开玩笑,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胳膊一软,糖葫芦掉在地上。
他弯腰要去捡,却又把桌上的书带到地上,手忙脚乱地边捡边回避道:“我功夫还不到家,算不出来,就算算出来了也不一定能算得准,你若想要准话,就再给我一年——”
洛云彰抓住戚无忧的手腕,将他拉起来,脸上惯常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褪去,说一不二道:“就今日。”
戚无忧:“……”
抱一怕的不是算不出来,而是那之后的事。
这一刻,他心里想的是:他留在贺兰盏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
一旦他的功效消失了,他还有理由继续跟着贺兰盏吗?
“我……”他还想拖延。
洛云彰却道:“不要让我说第遍。”
戚无忧久违地从洛云彰身上感受到杀意,肩膀震颤,垂下眼眸,顺从地点了点头。
没有祭天,没做道场。
戚无忧便是在鹿鸣涧的小院子里,取出星珏交给洛云彰。
洛云彰像以往无数次的演练一样,不甚在意地往桌上一抛,便抱手坐在旁边等着戚无忧解星图。
戚无忧能感觉到抱一的神经紧绷着,心中暗暗祈祷着,去看摊在面前的块星珏。
不知是因为极排斥这一卦,还是因为别的,早被他摸了千遍万遍的星珏变得无比陌生。
存在于他脑海中的无数星图都失去了意义,成为了无数条凌乱交错的折线。
“怎么样?我什么时候会死?”洛云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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