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彰的呼吸有些断续,他得克制着自己,才能压下心底层出不穷的欲念。
落霞台上那一幕四年来梦魇一般纠缠着他,稍一念及,便觉寒夜降临,如何也捂不热的冷意由脏腑扩及皮肤。
明明检查过一次,洛云彰的目光再度逡巡在戚无忧的衣领,确认他自脖颈往下完好无暇,余悸方似被撩动的琴弦,震荡消去。
“……”
他心神稍安,缓缓道:“不过没关系,师尊想如何便如何,往后,自会由我替师尊考虑。”
戚无忧一时无言。
刚穿书时,他曾想过对洛云彰好一些,这样以后有男主做靠山,肯定逍遥自在。
方才洛云彰那句话相当于一个承诺,他既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能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得到如此强力的保障,说不安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得来的方式太过微妙,戚无忧不太能高兴得起来。
“你总要有命在才能为我考虑。”他无奈道。
师尊还活着,就在面前的认知将深及肺腑的寒意拔除,洛云彰眉目间含着思量,说道:“弟子知道了。”
戚无忧总觉得洛云彰说的“知道了”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知道”。
他现在受灵气逆流影响,未必可控,说了也没用,还是尽快将他灵脉中的损伤祛除,再好好就这个问题聊上一聊。
“对了,”戚无忧想起一事,叮嘱道,“你的身份和长相都太显眼了些,总是在青竹院徘徊,或许会引起旁人对永成宗的注意……”
洛云彰抬眸:“师尊要赶我走?”
戚无忧:“……”
他倒是想。
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招惹洛云彰,他临时改口道:“我几时说过要赶你走?近日我还要重新帮你梳理灵脉,时辰与从前一样,你出入青竹院时小心些,不被人发现便可。”
这时洛云彰倒是好说话,颔首道:“我都听师尊的。”
戚无忧:“……”
是只听想听的吧。
外边天色渐亮,不知不觉大半晚过去。
清晨聂允便要出来修习剑道,来时路上戚无忧答应过他会从旁指导,索性拿起书接着看,等待天亮。
翻过一页,他便觉得自己要被来自前方的视线烧出两个窟窿,不得不从书中抬头,分神说:“你若没事,可以去榻上打坐休息一下。”
此时的洛云彰可不像睡着时那样无害,神情与目光都说不上凶厉,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他坐得板正,眼神奇异地盯着戚无忧看,无形中便似有无数触角漫过桌面,勾撩着他的领口衣袖。
“我什么都答应师尊,师尊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好家伙,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戚无忧的肩膀幻痛了一下——上一次洛云彰问他有没有话要说,紧接着就给了他一剑。
他大概知道洛云彰想要什么,之前也想过尽量顺着洛云彰,但前提是得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想了想,戚无忧抬手伸向洛云彰。
洛云彰目光下移,凝聚到面前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大约是不久前才碰过花骨扇,寒气带着花香顺着空气浮游而来。
洛云彰的胸口无声地蜷紧——这不是他四年来第一次闻到花骨扇的香气。
起初他几乎日日在花林小院中与师尊为伴,营造师尊还在他身边的假象。
然而时间久了,他惊觉师尊身上的独特味道正被花骨扇的空洞香气取代。
无论他将花骨扇拿得多远,都无法控制仅存于记忆中的味道离他远去。
他开始害怕闻到花骨扇的香气,更害怕见到师尊的尸体。
每一次从外面回来,想极了师尊时,便在院外守上几日,假作师尊还在闭关,无暇与他相见,借此欺骗自己度日。
而现在,他终于又闻到了经师尊的灵气调和过的、令他无数次心跳加速的味道。
距离洛云彰的额头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戚无忧翻手朝他勾勾手。
身体先于头脑,洛云彰还没想清楚戚无忧要做什么,便顺服地倾身过去。
“磕”,额间被轻轻弹了一下,洛云彰那双潭石般的黑眸怔忪地瞪大。
戚无忧快速收回手,说道:“对自己好一些,去打坐吧。”
几年前他也曾在龙隐宗做过同样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明确知道洛云彰喜欢他,言行上就该更注意一些。
目前他能对洛云彰做的,只能到这个程度,再多一分,便要觉得肉麻了。
戚无忧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安心地翻阅手中的书,洛云彰却久久没有动静。
冷香在鼻尖萦绕,胸口因为隐秘的渴望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暖流从被碰到的眉心往下,淌过耳廓、肩颈,在胸口汇合。
还不够,洛云彰想,师尊给他的,比之他想要的,还远远不够。
-
聂允在房中打坐到清晨,反复回想他被洛云彰卡住脖子提起来那无力的一幕。
直至晨光亮起,他解脱一般,拿起佩剑推门来到院外。
不多时,绿袖和鱼梓也伸着懒腰从房中出来。
戚无忧听到接连的推门声,想着时辰差不多,放下手中的书,便要起身出门。
在榻上打坐的洛云彰刷地睁眼,凝眉问:“师尊要去哪?”
戚无忧的手搭在门板上正要发力,被这一声叫住,才想起没和洛云彰打过招呼,解释道:“我如今是永成宗的长老,自然是去看看宗门弟子修行的如何了。”
洛云彰有些排斥听戚无忧用“弟子”来称呼永成宗的三人,忍了忍,拿起逍遥剑从榻上下来,说道:“我与师尊同去。”
戚无忧:“……”
洛云彰又不是普通修士,往哪里一站都是人群的焦点,到时他这个与洛云彰同进同出的修士也要被人注目。
他的身份已经被聂允听了去,不能再让除南宫礼他们以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戚无忧收回手,扫量洛云彰,说道:“同去可以,但你这张脸,要变一变了。”
-
房门之外,鱼梓和绿袖踩着台阶来到庭院。
绿袖打坐了一整晚,凝练了不少灵气,这会儿稍有些疲倦,见着聂允,招呼道:“大师兄,你这么早就起了?”
聂允没有回答,瞥过正对月亮门的那间主屋,房门还关着,转头便要往院外竹林走去。
昨晚戚无忧给他上过药,一夜过去,他颈间的淤痕下去了不少,但还是能看出浅浅的印子。
鱼梓眼尖,一眼瞧见这两道淡痕,惊道:“大师兄,你脖子怎么了?”
绿袖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哎呀”了一声。
鱼梓上前就要拨开聂允的衣领查看。
聂允往后一躲,说道:“无事,运转灵气时出了点岔子。”
不说还好,鱼梓一听眼睛瞪大:“灵气运转出问题还叫没事?要不要叫吴仙长来看看?”
聂允一听“吴仙长”三个字,神色便是微凝,侧身道:“不必。”
鱼梓不放心道:“还是让吴仙长检查一下吧,万一……”
又听一次“吴仙长”,聂允心中烦躁到达顶点,沉声喝道:“我说不必!”
聂允平时话虽少,脾气却一贯很好,从不对师兄妹发火,鱼梓和绿袖吓了一跳,对视一眼。
就在这时,主屋的房门打开,戚无忧和洛云彰并肩踏出门外。
戚无忧刚才专心帮洛云彰做面具,只听放到一个尾音,问:“不必什么?”
聂允看到洛云彰的一瞬间,瞳孔便是一缩。
“吴仙长!”鱼梓一眼看到戚无忧,刚想把聂允的事说出来,便看到他身边站了个身型高大气场沉凝的黑衣男人,转眼就把到嘴边的话忘了,好奇地问:“吴仙长,这位是……”
洛云彰顶了张普普通通的幻术面具,幻阵之术在戚无忧之下的人没人能透过面具看到洛云彰的真实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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