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84)
风海楼报以微笑:“江城主是前辈,叫我名字就可以。”接着,他将原本的借口照搬了一遍,瞥了长离屋子一眼,便抑不住好奇问道:“江城主一直在陪着小师叔吗?”
江临照“嗯”了一声,起初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很快就正色道:“我与她谈了些过去的事,她似乎很想知道,我便据实以告了,还望风小友不要见怪。”
“据实以告?”风海楼神色微变,“江城主与小师叔说了钟明烛的事?”
“是。”江临照点了点头,随后他稍忖了片刻,又开口道:“风小友既称呼我一声前辈,有些事我便直言了,若是有僭越处,还望海涵。”
“请说。”
“算起来,我与长离仙子相处时日不多,过去发生了什么,大部分我都不清楚,可今日我只不过告诉了她被困昆仑台那几月发生的事,她看起来就比前几日开心了不少。”江临照叹了一口气,“我不清楚那是不是我的错觉,也不清楚为何你们不愿告诉她过去的事,但是还希望你们能多多考虑她所想的吧。”
他自长离那得知,门中其余人在她面前都绝口不提钟明烛,一开始他觉得这情有可原,可待他设身处地去考虑,便觉此举无疑会令他觉得受到冒犯。他自幼天赋远超常人,除了长离,其余人皆望尘莫及,虽因出身缘故举止谦和恭敬,但骨子里难免有那么些心高气傲。
若换作是他,因为意外失忆,想知晓过往但师父友人都刻意隐瞒,他恐怕连长离的一成淡然都及不上。
风海楼一愣,他想到钟明烛那些质问,心中再度涌现出愧疚,他们竟连江临照都比不上,于是郑重其事道:“江城主说的是,我会考虑的,待鉴宝大会结束,我便去劝劝太师叔。”
“也好。”
之后两人寒暄了几句,江临照就离开了。
因为结界被干扰,鉴宝大会推迟了七天,慕云少不了派人打点,送了好些东西安抚众人的情绪,天一宗等人倒是觉得正好能多休息一阵。
进入朔原来,接连遇到吴回行踪不明、钟明烛现身以及风海楼等人被引走等事,天一宗上下几乎没一天安宁,多了七天,正好能养精蓄锐,并商量下一步打算。
风海楼与龙田鲤以及几位师叔商量后,决定先由几峰座下亲传弟子打头阵,试探目前局势,既然已下山,天一宗定是要夺头筹,但最好的话,他们不想过早派出长离。
虽然同修为较量的情况下,剑修必然一骑绝尘,无论与谁对阵,长离都能立足于不败之地。可考虑到钟明烛说不定会前来搅局,他们不得不行保守之策。
若钟明烛改变模样假扮成参与夺剑的修士,长离与她交手,后果不堪设想。
江临照已答应会助天一宗一臂之力,只消他能坚持到最后,到时再令长离出战,就无后顾之忧。
可定下对策后没几日,江临照就出了意外。
原来他收到一位前辈的急信,自称在天虞峡谷遇到了麻烦,他只身前去,谁知那只是个圈套。两天后他都音信了无,手下前去寻找,只在天虞峡谷附近寻到打斗的痕迹。
珍宝阁先一步压下了消息,随后慕云就来拜见了龙田鲤和风海楼,她离开后,风海楼稍作安排,便随龙田鲤以及几位峰主外出了。
长离原本还盼着江临照再来与她说些往日之事,一连几天都未见他踪影,便向留守的弟子打听,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
一直到鉴宝大会前一天,风海楼等人才回来,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满是戒备。长离正欲去问个究竟,却发现风海楼在与龙田鲤商量是不是应该退出。
“如今敌暗我明,万一失手——”风海楼注意到长离,朝她点了点头, “这太危险了。”
“出了什么事?”长离问道。
“江城主遇袭之事有蹊跷,恐怕……”风海楼瞥了龙田鲤一眼,稍犹豫,就继续道,“恐怕和钟明烛有关。”
长离心猛地一跳:“和她有关?江城主怎样了?”
“目前下落不明,问过他的手下,他的魂灯尚在,应该暂无生命危险,珍宝阁尚在调查,但是鉴宝大会已经一拖再拖,他们不愿意中止,是以我想是不是最好不去趟这浑水。”风海楼见龙田鲤没有驳斥他擅作主张,又小心翼翼道,“我觉得,钟明烛可能是冲着小师叔你来的,江城主不在,小师叔不得不提早应战,到时她就有机可乘了。”
他趁无人时曾试着与钟明烛联系,对方却不予回应,叫他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诓了一遭。不过转念一想,钟明烛就算与他对峙时都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恶行,那人就算在图谋些什么,只怕也是理直气壮的。他隐约有些能猜到钟明烛的意图,却不好与龙田鲤商量,现在还不适合暴露自己曾与钟明烛见过面的事,是以只能提此建议。
“如果这样比较合适的话,不参加也没什么问题吧。”长离忖道,她心里其实有些失落,毕竟若是钟明烛出现,她就能见到了,可是此事干系到宗门,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也只能如此了……”龙田鲤点了点头,她脸色不是很好,下山以来一而再再而三遭遇不顺,心里已把钟明烛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就在这时,风海楼收到了传书,却是江临照回来的消息,他顿时一喜,道:“江城主回来了,不如我先去看望他,明日之事,待与他商量过再做打算。”
龙田鲤的脸色终于稍有好转,她点了点头,送风海楼离开后,却又有人来访。
是慕云,她面上是掩不住的疲倦,风尘仆仆的,甚至不时会打冷战,看起来刚从冰原归来,她说有些事需要和龙田鲤单独谈谈,长离见状就离开了。
回到屋中,她寻思今日发生的事,不禁又一次想起了钟明烛的模样。
听闻江临照的出事与钟明烛有关时,她一瞬间竟有些害怕。
害怕钟明烛对江临照下了毒手,龙田鲤与其他人总是称钟明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江临照告诉了她那么多事,她不想他发生意外,更不想伤害他的人是钟明烛。
听闻江临照归来,她才安下心来。
——如果你杀了他,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一直到天色泛白,风海楼才来找长离,告诉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参加鉴宝大会,不过须得多加小心。
长离注意到他的神情凝重,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你有心事?”她问道。
风海楼怔了怔,然后苦笑起来:“谁都会有心事,小师叔,到时候请务必听我安排,不要擅自离开。”
“好。”长离立刻应了下来。
搭建好的冰台比想象得更大,步入结界中,倒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南明山庄,只不过庄内的房屋都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宝物。
天一宗的年轻弟子数百年不曾下山,见此光景难免觉得新奇,风海楼见状,便叫他们随处看看,若遇到中意的,大可过来与他商量,天一宗如今实力式微,紫极阁中却还留着不少宝贝,遇到这以物易物的场合,倒也无囊中羞涩的窘境。
长离对法器之类没有什么执着,便一直留在风海楼身边,鉴宝大会开始后不久江临照就过来找她,只是还没说上几句,风海楼就称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灵剑,领着长离去了别处。
龙田鲤和卢忘尘等几位师兄则一早就不见了踪影,长离觉得有些奇怪,问起时,风海楼只道太师叔另外有事。长离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紧张,说是来找灵剑,寻到时却一直在观察别处,弄得交易的修士很不耐烦。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问道,“今天你看起来一直怪怪的。”
风海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师叔,待结束后我再与你解释,目前我也不能完全确认,需等太师叔的消息。”他瞥见长离眼底的疑惑,又解释道:“并非我有意隐瞒,小师叔你心思单纯,我担心告诉了你后,你举止有异,会打草惊蛇。”
“原来如此。”长离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深究。
鉴宝大会一旦开始,结界就封闭了,除非持有珍宝阁的口令,不得随意进出,此举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或掠劫后脱逃。
交易进行了三天,待所有交易结束后,众人便分散至冰台边缘,而原本的结界则稍稍收拢,供修士斗法所用。
未免伤亡,进入结界的修士都会将修为压制到元婴程度,这些年修真界又添了不少后起之秀,场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场外啧啧称奇声一阵又一阵。
要知,在同等修为情况下分出高下才最能昭现实力,同修为中最出类拔萃的,往往迈入化神也比一般人要简单。
长离对此没什么兴趣,大部分时候,她都在望着水上的粼粼波纹发呆,冰台筑于水上,距离水面不过几寸,风大一些,就会将水花吹到台上。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酣战一场接一场,天一宗数位年轻弟子入局,也赢得了不少称许。
待过半,江临照步入结界内,他一出手,局势顿时变得一面倒起来,很少有人能接到他十招以上,他手持灵笔,看似随意挥洒,可每一笔都恰到好处,随对手招式变换的符文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往往尚未来得及思考对策,就已被封住了全部去路。
因为知道自己要与江临照交手,长离便多看了几眼。
“小师叔,你觉得如何?”风海楼突然问道。
长离注意到江临照变招之间短暂的间隔,轻声道:“我能赢得了他。”
有印象以来,她唯一一次出剑就是与那头异兽过招,那头异兽可比江临照难对付上好几倍。之后,她不可避免地揣摩起钟明烛的实力。
当时钟明烛出手相救,看起来只是随意招出了一堆冰刺,可回想起来,那些冰刺并无特殊,只是位置遵循了某种阵法,才能一瞬就将那异兽锁了起来,不然,那异兽光靠蛮力一下子就能冲出来了。只不过一眨眼就摆出如此精巧的阵法,该是何等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