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妮妮并没有不耐烦,等到坏Ricky终于完成大作后,她背上小书包,隔着半个客厅向陈麟声挥手。
“路上小心。”陈麟声送到玄关。
“小声,你要喝水,吃药,睡觉,看医生。”妮妮掰着手指,一口气说完了她知道的所有方法。
麦秋宇牵着她的手,破天荒地没有向陈麟声道别。
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陈麟声没有多想,他喝光了一整杯热水,回到卧室睡觉。有麦秋宇在,他常常可以睡到自然醒。
人在病中,觉也昏沉,睡着睡着,隐隐约约感到有东西在震响。咚咚咚,咚咚咚。他挣扎了几秒,认命般睁开了眼,下床走去开门,心中满是恨意。
透过猫眼一看,是麦秋宇的律师,他看起来年轻了两岁,大概是麦秋宇终于补全律师费用的缘故。
门打开,陈麟声一言不发地错身,迎律师进来。
律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来的时机不对,怎么陈生看起来脸色这么坏。律师踏进门,左顾右望,没其他人。他打开手提包,掏出两个黑色文件夹。
似曾相识的场面。
看来麦秋宇又有资产解冻,或是抢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产。
陈麟声睡眼惺忪,头重脚轻,他不知道自己最困,神情就越冷。
“这是转给陈生你的,燕春来的股份。”律师递过一支钢笔。
陈麟声顿时醒了,他捧起文件夹,果然看见燕春来这三个字。
“他和严家讲和?”说罢,他随手撂在桌上。
“陈生不必担心,Ricky已经搞定一切。”
搞定?他怎么搞定。早上他连芭比公主的发型都搞不定,现在竟然搞定了黑帮。陈麟声不敢收这份礼,他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生活,也没兴趣替麦秋宇收尸。
“那你再看这些。”
律师将文件一一呈上,大多是房产和铺面。
“原来他还是很有钱。”陈麟声道。
“其实不然,”律师推了推眼镜,“就他此生而言,这些已是全部,现在要全部转给陈生你。”
“我不想要。”
“那他就真的很有钱了。”
陈麟声抬头看过去,律师面不改色。
见陈麟声依旧没有要签的意思,他继续翻找手提包:“还有一些是Ricky的祖母留给陈千虹女士的,需要她一一过目,她在吗?”
“她不在。”
“去哪里了呢?”
“幼稚园下午三点放学。”
“喔。”律师停下动作。原来陈千虹女士去上小托班。
客厅一时陷入沉默。
“其实现在她比你更有钱。”律师打破寂静。
陈麟声静静瞥他一眼。
“比Ricky更有钱。”律师立马改口,刚说完,想起这位客户似乎不想Ricky有钱,他又添上一句,“比你们两个加起来更有钱。”
陈麟声起身送客。
律师走后,他回到了卧室。坐在床边,他想了很久,还是打了麦秋宇的电话。几声嘟响,电话很快接通。
“喂?”
陈麟声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听着。
“小声?”
“你怎么搞到燕春来的股份的??
“只有股份我都嫌不够。”
“我不会要。”
“好,那就摆在那里。”
一阵静寂,麦秋宇耐心地等
“好难拒绝,你懂吗?”
“我知道,”麦秋宇平静道,“那是你妈妈家里的生意。”
陈麟声又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地板。
“怕我再跟严家搅在一起啊,”良久,麦秋宇轻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耍勇斗狠。
“我要燕春来里所有的旧照片。”
“好。”
“以前死过人,想必以后生意也不会太好。”
“就是,一定是这样。”
又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陈麟声其实很想问,你是为了我和妮妮才回去和他们讲条件吗?
但他终究没问出口。
“我不想你以后再求人,”电话那头,麦秋宇的声音再次想起,“我想,假如我还有价值,至少给你们挣一些立身之本。”
“我可以打工,你会建房子。”因为生病,陈麟声说话有些迟缓,带着分不清醒的稚气。他躺进被窝里,翻了个身趴着。
麦秋宇笑了,他说:“对,我会,就算只有我自己,我也可以,只是要慢一点,画图,选地址,打地基,砌墙。”
“慢也没关系。”陈麟声昏昏欲睡,感冒药效发作,他头一歪,重新睡过去。
麦秋宇用钥匙开门,轻而大步地走进卧室,坐在床边,他轻轻拿掉陈麟声紧握的手机。望着床上人毛绒绒的后脑勺。这个人总是独立而低调的,永远崇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他也数次见到此人的骄傲和幼稚,麦秋宇想,陈麟声的童年大概真的很幸福,幸福到他二十几岁仍然保有一颗自给自足的心。
有些时候,麦秋宇也会想要依仗这颗心,只要有陈麟声在,他就能一鼓作气从深海里往上游。
他轻轻躺在陈麟声枕边。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陈麟声卧床两天就完全康复了,药都没有吃完。他顺理成章收回为妮妮梳头发的权利。但妮妮并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悲伤,她不是特别在意自己头上到底顶了什么辫子。
麦秋宇扒拉两口早饭,匆匆出了门,直到晚上才回来,手里拎了一箱啤酒。
把妮妮哄睡着后,陈麟声走出卧房,看到客厅桌上的啤酒箱里少了一瓶。
他走上天台,倚着栏杆,眺望附近的夜色。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巨大的广告牌灰蒙蒙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而是呷了一口:“今天阿宙换墓碑,”
陈麟声也倚住围栏,喝了一口啤酒。他把那一箱啤酒搬了上来。
“很多时候我都想,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我,假如是我,爸妈一定早早放弃治疗,大家都开心。”麦秋宇望向远方,眼神空洞。
“是啊。”陈麟声忽然开口。
麦秋宇转过头,咬牙切齿道:“你想我死啊。”
“想又没用,”陈麟声说,“谁想都没用。”
命不该绝。
麦秋宇愣了一下,又看向远方,他低声道:“其实我真的不想死。”
啤酒喝空,陈麟声搁在一旁。麦秋宇靠过来一些,蹭到他的肩:“只有一次,就那么一次,我心里想,我死了也没关系。”
陈麟声没追问,他的好奇心一向不重。
于是麦秋宇自顾自说下去:“就是我发现雅各布复吸的时候。”
陈麟声垂下眼睑,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也很久没有回想发生在墨西哥的事。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他会对我下手,或许会牵连到你,那时我想,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把你送走,不顾一切。”麦秋宇说。
陈麟声知道这是真的。因为当时麦秋宇对他说:尽管抛下我。虽然他没能做到。他们两个都守了一些义气,对,当时大多还不是感情,而是义气。
麦秋宇继续道:“今年错过了雅各布的忌日,我打电话给他妹妹和妈妈,都变成了空号,后来打听了一下,发现她们已经搬家。”
陈麟声听在心里,想起他们第一次上床时,麦秋宇的那颗眼泪。他又拿起啤酒,已经是第三瓶。
又喝光半听,好像鬼使神差,他忽然问:“你们以前在一起多久,”
“我们——”声音戛然而止,麦秋宇转过头来,看清楚以后吓了一跳,陈麟声的脸冷得吓人他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在一起?”他愣着咂摸了一番那几个字,问道:“你难道以为……怎么可能?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段正淳吗?”
陈麟声对雅各布死前的话印象深刻,他看着麦秋宇,伸手比了一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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