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澈摇头:“没事。”
裴燎心疼地揉了揉,阴郁地瞪了一眼张彬。
张彬浑身一抖:“小澈,这位是?”
裴燎语气不悦:“我是他助——”
“男朋友。”夏澈言简意赅,“他待在这儿应该没问题吧?”
“……”
三人表情一时变得非常精彩。
裴燎受宠若惊,张彬匪夷所思,张翼年疾首蹙额。
其中,裴燎最先反应过来。
如果张家人介意,聊到家事私事时,不管助理还是秘书,都会被赶出去,而男朋友这个身份,只要他们不跟夏澈闹掰,就不能赶走,是陪在这里最合适的身份。
他按捺下躁动不安的心跳,冷静接受了这个身份。
张彬率先回神,小心觑了眼裴燎:“没问题,没问题。”
天之骄子的气场是藏不住的,打从对方一出现,他就知道对方身份不一般,那种举手投足间显露的从容贵气,旁人装也装不来。
还以为是夏澈的哪个合伙人,没想到竟然是……
“你怎么会喜欢男人啊?”张翼年忽然出声,真心实意地质问,“夏澈,你这是迟来的叛逆期?”
张彬心里咯噔一声,想到裴燎刚才的眼神又是一哆嗦,急声道:“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你弟喜欢就好,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张翼年毫无眼力见,压根没看出他爸的暗示:“那他怎么要孩子?总不能去孤儿院抱养一个吧?那跟他们能亲?”
此言一出,空气就像按下了暂停,窒息可怖。
“胡说什么呢?!”张彬脸色大变,低斥完儿子,赶忙朝另外两人看去,“小澈你……”
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因为夏澈神色如常,完全不在意这句话。
或者说,压根没把张翼年放在眼里。
反倒是旁边的男人脸色难看,阴沉得像索命鬼,直到夏澈低声在对方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眼神才缓和下来。
两人又小声交谈几句,方才施舍他们几分注意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夏澈无视张翼年不悦的目光,“我们俩先去办手续,等会儿医生出来给我打电话。”
张翼年只好收回注意力:“这里有我……”
“给我打电话。”夏澈面无表情看着他。
张翼年所有的未尽之言全部被打碎在齿关,抖着声带说:“……好、好。”
他第一次从这个没有血缘弟弟身上感受到畏惧。
明明,以前是很乖很人畜无害的。
夏澈先去缴了费,小几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眼都不眨便刷了。
手续办理完,陪同护士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冒昧问下,您和病人什么关系?”
“嗯?家属。”虽然不理解护士为什么要问,夏澈还是好好答了。
“那您和刚刚那位男士是兄弟?”护士小声念叨说,“一点都不像呢。”
“是兄弟。”夏澈佯装没听到后半句,“请问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吗?”
医院工作人员最喜欢这种懂礼貌肯配合的家属,何况面前这位长得那么好看。
护士解释道:“如果后续我们医生有事情,还希望先生您配合一下。另外两位情绪都不太稳定,病人刚送来的时候状况很不好,医生问了好久都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耽误了好半天,所以后面如果有您配合,效率应该要快很多。”
她没说,不仅是因为家属难沟通,还因为家属拒绝缴费。
账单早就开下来了,却一直磨磨唧唧地找借口,说等会儿一起缴,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好的。”夏澈略一颔首,礼貌道,“实在抱歉,他们大概有些慌神,给您添麻烦了。”
护士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主要是怕耽误救治。”
交谈间,手术室灯灭了。
医生先是表示了手术顺利,随后道:“家属跟我来一位。”
张翼年刚要自告奋勇,响起不久前夏澈的眼神,立即怂了:“夏澈?”
“知道了。”夏澈对医生点了下头,跟着往办公室走去。
他一走,手术室门口氛围变得很微妙。
裴燎跟尊煞神一样杵在不远处,父子俩大气都不敢喘第二下。
天已经很晚了,医院地理位置比较便宜,手术室门口就剩下这一家人,几名护士互相看看,决定调节一下氛围。
护士对那对父子印象不好,硬着头皮跟裴燎搭话:“帅哥,刚刚那位是你的?”
裴燎顿了顿,生涩道:“男朋友。”
护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们很般配啊!”
“谢谢。”裴燎惜字如金,脸色和语气倒是挺和善。
护士大概看出了他不似表面那样不近人情,热情地跟他交流起手术室里人的病情。
但其实裴燎一点儿都不关心别人怎么样,有问必答纯粹是为了夏澈的面子,他俩现在名声绑一起,总不能让人觉得夏澈眼光差。
他漫不经心回着,目光一个劲儿往紧闭的诊室门瞅。
……
“所以,您的意思是,肿瘤再生了?”
夏澈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还不确定,只是怀疑。”医生宽慰完,又严肃道,“根据您现在提供的病例看,不排除原位复发后转移的情况。”
听到转移,夏澈愣怔片刻:“是,恶性?”
医生摇摇头:“都只是猜测,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
夏澈指甲死死嵌进了掌心。
他有些迷茫,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七年前,刚在宣讲会上分享完案例,满座经久的掌声尚未停歇,手机里便传来国内的噩耗。
张翼年声嘶力竭的哭喊,张彬絮絮叨叨的祈祷,宋念绝望崩溃的呢喃……
那些久远的记忆穿过时空,再一次冲溃闸门,涌入脑海,撞得大脑生疼。
但复杂而庞大的情绪中,占据比例最大的不是伤心,是痛苦。
最折磨他的从来不是宋念的病,而是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事情,没日没夜的看守、缴不完的医药费,还有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望不到头的无力。
夏澈呆愣坐着,被医生叫了好几声才回神。
医生有些担忧:“您还好吗?”
“抱歉,我没事,刚刚走神了。”夏澈勉强笑了下,奇留六捂灵八爸二捂“就按照您说的那样检查吧,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不要紧,现在有钱了,什么都不要紧。
可以请护工,所以不用守在这里;可以随随便便拿出几十几百万,所以不用一天打几份工累到晕倒在路边。
他可以给宋念最好的就医环境,可以给她请最好的医生,就算诊断结果不好,也一定能阻止病情恶化,多撑几年十年甚至十几年。
如果不行……
夏澈呼吸急促起来。
如果不行,该怎么办呢?
张彬和张翼年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处理才好?要怎么让所有人都满意?
起身的瞬间,他几乎是带着怨恨的。
凭什么?
凭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他身上?每次都要在一切好转的时候,给人当头一棒,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配过好日子?
夏澈闭上眼,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他不能逃避,也不能失态。
其实祝亿鹏等人都劝过他,管这一家人做什么呢?又不亲,表面过得去就行了。
可宋念和张彬切实熬夜照顾过发烧的他,大雨天背着他去医院,不远万里飞到京城陪他参加学校亲子活动,把他拿到的奖状好好收藏起来……
如果没有张翼年,张彬和宋念其实都是还不错的人。
只是他们对张翼年的感情太重,以至于每每牵扯到亲儿子,人的劣性就会爬上表面,将皮囊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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