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咬紧嘴唇,闭上眼睛深呼吸,竭尽全力抵抗痛苦对身心的侵蚀。
手机震动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
顾玦从负责接送小羽的司机那里得知了柯墨替小羽请假一天的事,先是给柯墨打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就变成了无法接通,然后又打给小羽,也是无法接通。
小羽的手表定位显示他上午去了动物园,下午去了游乐场,看上去像是柯墨带他翘课出去玩。顾玦怀疑他们是不是玩疯了故意不接电话,但不知怎么,心中却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一边派人到处去找,一边给秘书打电话要来市公安局长的手机号——顾海年生前与这位局长算是熟人,但顾玦只在父亲的葬礼上与对方见过一面,谈不上有交情。
眼下两名家人失联,但不确定是不是柯墨的恶作剧,他犹豫着是否要兴师动众向警方求助。
柯墨到达律所,见到了自己的代理律师陈律。
他将弟弟被绑架以及自己打算去交换人质的情况大致交代了一遍,让律师尽快拟定一份委托书,委托其动用自己名下的资金购买金条,并全权负责与绑匪的交易。
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说话语调几乎听不出情绪,反而是陈律一听大惊失色,认为贸然去换人风险太大,建议他尽快把情况知会顾家,看是否要报警。
柯墨不同意。
一来他不了解绑匪底细,不知对方的“报警就撕票”究竟是空口威胁还是的确有这个能力手眼通天。二来,他太害怕顾玦无法原谅自己,因此,在救出小羽之前,绝不能让顾玦知道这件事。
他有钱,还有豁出去的决心,他可以自己扛。
陈律提醒他:“可万一他们绑了你又不肯放小羽呢?”
这种情况柯墨在路上已经设想过了,他让陈律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手机号,将纸条揣进自己兜里:“我会把你的号码给他们,说你是我哥,让他们联系你要钱,也会告诉他们,如果你在两小时内见不到小羽就会直接报警。”
陈律还是觉得这样不太稳妥,但柯墨态度坚决,不容劝阻,交代完与绑匪交易的事,又让律师帮自己拟定一份遗嘱——
他将自己的所有画作都留给顾玦,其他财产则悉数还给顾家,任凭顾玦分配。
陈律按照他的要求拟定好了所有法律文书,他在几份文件上一一签下自己的名字,又要来一张便签纸,单独写下一句话,夹在遗嘱中:
「哥,不用等我了,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为了顾玦,他会尽量让自己活下去。
然而,同样是为了顾玦,他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绑匪发来交易地址,是一个柯墨从来没去过的陌生地方。
陈律告诉他,这个地点位于两个区的交界处,政府行政部门监管的力度相对薄弱,俗称“三不管”地带。
柯墨咽下紧张情绪,做孤注一掷前的最后准备。
他问律师要来一把美工刀,从刀柄尾部取下一个小部件,推开刀刃,将那个小部件卡在刀头,用力一掰,一段刀片就这样被掰了下来。
这么小的刀片虽然杀伤力有限,但便于藏匿,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他割开外套袖口内侧布料,将两段刀片分别藏进两个袖口夹层中,然后就独自一人打车前往绑匪指定的地点。
送走柯墨,陈律师越想越焦虑——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擅长的工作领域,而是两笔人命关天的疯狂交易,交易对象又是不讲道理的法外狂徒,万一这个过程中有什么差池,自己怎么担得起如此重大的责任!
更别提,两名人质还都是顾家的人!
经过慎重考量,陈律决定以大局为重,火速赶往顾家通风报信。
得到律师带来的消息,顾玦震惊于小羽被绑架,更痛心于柯墨竟然不和自己商量,自作主张去交换人质!
他压下心头巨大的恐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听律师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果断决定报警。
为了四十斤金条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实施绑架,如此低级的犯罪手段,只有柯墨这种涉事不深的傻瓜才会把他们“报警就撕票”的威胁当真。
钱不是问题,多少赎金他都愿意支付,问题是绑匪是不值得信任,他们不一定有诚意拿了钱就放人。
小羽和柯墨的生命安全不能押注在这笔没有信誉的交易上,两手准备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一名儿童和一个大人同时被绑架属于特大刑事案件,接到报警后,市公安局长相当重视,当即亲自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专案组,全力以赴展开侦查。
与此同时,柯墨到达绑匪指定地点,在一个黑灯瞎火的荒郊路口登上一辆破旧面包车,一上车就被一个臭哄哄的布袋子蒙住了头,双手反剪被缚,手机也被抢走,啪的一声丢出车窗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环境又太昏暗,纵然柯墨的观察力一向很强,也只来得及看清车里有两个人,前排开车的是个平头三角眼,戴着口罩看不到脸,后排负责动手的则是个身材魁梧、面部皮肤凹凸不平的男人,动作粗鲁,力气很大。
面包车猛地启动,柯墨毫无防备地一头撞在前排座位上,脑袋磕得生疼。
皮肤粗糙的痘印脸伸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摸,搜罗出了十二根小金条,拿在手里颠一颠敲一敲,上牙咬一咬,又用打火机烧了一遍,确认这些玩意儿是真的黄金,而不是什么糊弄人的道具。
“货真价实!”痘印脸兴奋地对开车的同伙说,“操,大丰收!”
柯墨看不见痘印脸的动作,只知道他从自己身上拿走了金条,压抑着怒火迫不及待地问:“我弟弟呢?!”
痘印脸不答反问:“你他妈没报警吧?”
柯墨:“你他妈先回答我!我弟弟呢?!你们把他放了没?!”
痘印脸一巴掌呼他脑门上:“跟谁横呢你!”
柯墨双手被捆住动不了,但腿还能活动,他不肯吃亏,抬脚就是一记盲踹,却被痘印脸一把抓住小腿狠狠推了回去,再次失去平衡,后脑勺嘭的一声撞在车窗上,疼得眼冒金星。
“还敢耍横?”痘印脸隔着布袋子又抽了他一巴掌,说话声音兴灾乐祸,“真是人傻钱多啊,不是有钱么,你和你弟弟现在都在我们手里,一会儿你就给你家人打电话,让他们识相点,明天老老实实交赎金,否则撕票一撕就是俩,明白吗?!”
“老子是你们财神爷,你他妈放尊重点!”柯墨几乎咬牙切齿,“不是怕我报警么?现在我还没报,但如果今天我家人见不到我弟弟,他们就会直接报警!我劝你们赶紧放人,否则一分钱都拿不到,搞不好还要把命搭上!”
“你他妈吓唬谁呢?!”痘印脸不信他这么豁得出去。
这破车开的又野又颠,柯墨双手被缚无处可扶,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前倾后摇,四处磕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不信你就试试!”
“诶卧槽,你这个不要命的玩意儿……”痘印脸撸起袖子又想揍人。
前排同伙丢过来一部手机:“让他给他家人打电话,敢报警,直接撕票。”
痘印脸接过手机问柯墨:“报手机号!”
柯墨原本打算让对方从自己裤兜里取走写有律师手机号的纸条,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意外的猜测突然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
为什么绑匪的勒索对象不是更有钱也更疼爱弟弟的顾玦,而是自己这个根本不姓顾的外人?
为什么他们连顾玦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难道,他们根本不知道小羽是谁,只是随机绑架了一个看上去家庭条件不错的小孩?
可是,小羽穿着打扮向来低调,和他哥一样从不穿带logo的衣服,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个富二代啊!
这实在太诡异了,柯墨决定先试探这两个人一下。
他没有报任何人的电话号码,反而问道:“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
痘印脸愣了一下,冷哼一声:“怎么,你爸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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