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玦拦在他面前,眼神中既有怒意,又有恳求,还有一些柯墨看不懂的东西,像一潭夜色下的湖水。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针对小羽。”他看着柯墨说。
柯墨冷冷一笑:“顾总,你在和我讨价还价吗?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面临最坏的结果了,邢子元对我可是有求必应呢。”
柯墨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但顾玦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有察觉到。
他很想放弃这份合同一走了之,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明天早上股市开盘前,如果不能扭转眼下的局势,那迎接海思的,将是惨不忍睹的开盘价和随之而来的多米诺灾难。
冷静。
一定要冷静。
顾玦深呼吸,强迫自己压住火气,转身走出房间。
他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但还是不想回去面对柯墨,于是又去露台吹冷风。
这套房子的视野很好,站在露台上,甚至能看到几公里外顾家所在的别墅区,这也是顾海年当初买这套房子的原因之一。顾玦还记得当时拿到钥匙,自己曾带小羽来看房,听说这里能看到自己家,小羽很天真地提议:“哥,我们能不能搭一个大大的滑梯,从这儿直接搭到我们家的院子里,等将来你结婚了搬到这里来住,如果我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你就从滑梯滑下来,我们就见面了。”
那年小羽六岁,也是在那一年,他无意中偷听到父母的谈话,才得知自己竟然还有另一个哥哥,远在异国他乡,从未见过面。
或许是为了让顾玦忘掉那段不愉快的往事,顾海年和柯妍在他面前从不提起柯墨,顾玦原以为柯妍会私下里给小羽讲他另一个哥哥的事,直到小羽跑来向他求证,他才惊讶地发觉,原来小羽竟然不知道柯墨这个人的存在。
那是自从柯墨被送出国后,第一次有人在顾玦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小羽将自己偷听来的谈话转述给顾玦:爸妈在聊一个名叫“墨墨”的人,好像是因为他没告诉妈妈就突然办了休学,妈妈很生气,说这个孩子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让自己省心。
小羽很聪明,从父母的对话里猜到了这个“墨墨”是妈妈的儿子,但他不理解:“哥,妈妈还有别的孩子吗?我怎么不认识他?”
顾玦无法向小羽解释太多,只能含糊地回答:“跟我一样,他也是你哥哥,我和你是同一个爸爸,而你和他是同一个妈妈。”
原来不是爸爸的孩子,难怪没有住在这个家里,小羽又问:“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呢?”
顾玦回答:“因为他在你出生之前就出国留学了,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读书。”
“原来是这样。”小羽的困惑被解开,他认真点点头,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那你认识他吗?”
顾玦看向别处,不让眼神暴露自己的情绪:“认识,不熟。”
吹冷风果然有用,被气到发昏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顾玦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能满足柯墨的要求,又能护住小羽。
他回到画室想要继续这场谈判,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又转身去了柯墨的卧室,房间没开灯,一片昏暗,但依稀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打开一盏壁灯,轻声问了一句“睡了吗”,灯亮起那一瞬间,柯墨将被子拉过头顶,蒙住了脸。
顾玦走过去,用力扒开他的被子,看到柯墨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一副赌气的模样。
怎么当了恶人还这么委屈?要不是眼下心情实在糟糕,顾玦简直要被他的态度气笑。
“我答应你的条件。”顾玦直接给出答案。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既未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
但顾玦知道他在听,于是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不是存心针对小羽,提这个要求只是为了发泄这些年受到的委屈。但你恨错了人,不要恨小羽,他是无辜的。”
柯墨依然没有出声,两行眼泪却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溢出,沿着脸庞滑落。
看他这副模样,顾玦突然一阵心疼,抬手帮他擦掉泪水,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拥入怀中。
柯墨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反抗,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动接受了这个安抚的拥抱。
顾玦平静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了满足你的要求,我会辞去在海思的所有职务,将公司交出去,然后带小羽一起出国。”
柯墨没有说话,只暗暗咬住自己的嘴唇。
十年前分别那天,出于某种源自本能的冲动与渴望,他狠狠咬了顾玦的肩膀,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时隔多年,一个新的拥抱,当年那种想要咬顾玦一口的冲动又回来了,而这次,他想要的更多。
这个无声的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顾玦几番想要开口,都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不忍心催促,静静等待柯墨给自己答复。
终于,柯墨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离开顾玦的怀抱。
他已经停止流泪,看上去异常冷静,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针对那个小孩,我真正想要报复的人不是他。”他幽幽地说,“你不用放弃海思,也不必带你心爱的弟弟出国,我想到了一个专门为你量身订制的条件。”
还有什么能比卖身更难呢?顾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柯墨:“我要你去做绝育手术,这一辈子都不能结婚生子。”
“一辈子不结婚生子”是柯墨十年前对顾玦提过的要求,当时已经被拒绝过一次。
那时候的顾玦无法对柯墨许下终身承诺,但答应了一起纹身,为彼此留下终身印记。于是他们胸口有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将彼此的侧颜和名字,暗暗隐藏在其中。
然而如今,顾玦胸口上的纹身已经不见了,他洗掉了与柯墨有关的永久印记,不惜在皮肤上留下一大片疤痕。
柯墨不甘心,更不敢想象将来有一天,顾玦会遇到一个他爱的人,和对方结婚,在婚礼上许诺对方永远。
他和那个女人会生下一个孩子,甚至不止一个,小孩们管顾玦叫爸爸,而顾玦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他会像宠爱顾小羽一样宠爱自己的孩子,同时加倍爱着自己的妻子。
柯墨不能接受,死都不能。
顾玦的爱就像传说中的独角兽,是柯墨内心深处最遥不可及的幻想,它像童话故事一样美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残酷丑陋的世界上。
他无法得到的人,别人也别想得到。
*
作者有话说:
正常人:爱他就让他幸福。
墨:爱他就狠狠咬他一口,爱他就要让他断子绝孙。
第24章 演戏
黎明的光将远方天际线勾勒出城市边缘的轮廓,顾玦整夜未眠,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他站起身来,再次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走到柯墨的卧室门口,轻敲了两下门,没等对方应声,就推门而入。
“我想好了,答应你的条件。”他对着坐在窗边的背影说。
柯墨正盯着窗外发呆,闻声回过头来看向他,一言不发。
顾玦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走到柯墨面前,将手中的合同递给他:“签吧。”
柯墨没有马上签那份合同,但异父异母的兄弟二人终于在海思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达成一致:
顾玦向柯墨承诺自己终身不婚不育,而柯墨则答应公开露面,与顾玦在媒体面前表演兄友弟恭,破除“兄弟阋墙”的传闻,以挽救海思当前岌岌可危的股价。
随后,顾玦将秘密前往香港做绝育手术来兑现承诺,一旦手术完成,柯墨就会在合同上签字,正式将那项专利最后五年的独占权授予海思。
当天早上,海思董事长的专车到达集团总部楼下,一身西装革履的顾玦先下了车,跟在他后面下车的,是一个头戴渔夫帽、穿着牛仔外套、墨镜挡住大半张脸的年轻人。
几家媒体早已蹲守在写字楼门口,一见到顾玦就迎上来,争先恐后把采访麦和录音笔递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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