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模糊,沈烬咽了咽嘴里枯涩发苦的味道,垂下了手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或许,他就这点出息,怕再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顾屿就真的不要他这个大麻烦了。
几秒后,顾屿往门口走去,沈烬无措地望着他,想哭却说不出话。
那个瞬间,他发觉七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只有这点本事,似乎只要一看到顾屿,就永远说不出想说的话。
寒夜寂静,这好像是他喜欢顾屿的第七年,也是他自欺欺人的第七年。
所谓从今年中秋那个拥抱才开始的喜欢,都不过是他骗自己的借口——其实,所有从未宣之于口也不敢面对的,都是喜欢。
其实三天两头找你麻烦,不止是记着旧仇,还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我老是说不过你、犟不过你,可我就是忍不住主动招惹你。
其实总是吃醋,很怕你回应别人的喜欢,所以一有空就到低楼层的教室外找你,哪怕有一点“震慑”效果,都是好的。
其实知道你给的巧克力过期了,但还是满心欢喜尝了两个,哪怕会胃疼会口干,也把它们好好收藏起来,像收藏此生珍宝。
其实七夕时,我蹲守在你家附近只是想远远看看你,根本没那个勇气把买的礼物送出手,后来看见你和你温柔可爱的青梅竹马一起出现,我难受得无以复加,又偏偏气不过,非要上前说打一架。
我后悔极了,在他的温柔乖巧面前,我更为蛮横不讲理,傻子也知道,你肯定更喜欢他那样的。
那夜,你并不知道我被他掐出几块血痕,还没跑回家就偷偷哭了。
你不知道我借着程捷和阮竹的事,想试探你是不是有一丝愿意喜欢我的可能性,那时,你给出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中——你绝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天天找你吵闹打架的人,可我还是心如刀绞,再不敢轻易开口。
你同样不知道,我曾经不那么喜欢自己omega的身份。
年少时被查出有这样的分化迹象,父母对我的冷漠更深几分,每一天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会生在这个世上、迎接成为omega的命运?
可当我真正分化成omega那一天时,我却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痛苦。
身体的反应难受得我一直哭,但我的脑子却一直想,分化成omega也没什么不好的,信息素的致命影响对你我同时生效,即便你再不喜欢我,都存在着拥抱我、亲吻我,甚至渴求标记我的可能性,这是我分化成alpha或者beta都做不到的。
也是这一点微弱的可能性,支撑我度过那个除夕,也度过许许多多发情期的漫长夜晚。
宋以知曾问我,奶油味儿薯片是不是我的初吻,我如实回答他,并不是。
早在很久以前你投篮撞倒我时,我就硬拉着你去医务室磨磨蹭蹭让你等了许久、并趁人不注意亲过你脸颊边离唇角最近的位置了。
那时你等得太困倦,正捏着医用棉花迷迷糊糊坐在长凳上打瞌睡。
我的卑劣和龌龊在那一刻暴露无遗,可我无所谓:偷亲不要脸怎么了,这就算我的初吻,大概,也是我这辈子不敢再干第二次的事。
我对你的感情是如此拿不出手,以至于我反复擦拭化脓的伤口欺骗自己,那不是喜欢。
——高三那年的雨很大,大到他怎么都等不到你,于是他苟延残喘走出了这段无望的漫长暗恋,再见到你时他已经心无波澜,只把你当做一个有仇的普通学弟。
而后逐渐喜欢上你的人是我,再与年少时脾气又臭又倔的沈烬无关。
“顾屿,你真的喜欢我吗……?”
沉重灯光下,沈烬不知自己为何有此一问,只知道这可能是七年来,自己说过最艰难的一句话。
枯黄的光线压着顾屿的身影,他没有作答,肩膀却微微发着抖。
沈烬一下回过神来,赶紧低头胡乱抹了抹脸说:“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难听的话……”
他拼命压下呼吸迅速补充:“你到楼下休息一会儿,找人聊几句天只要不是宋以知是谁都行——也可以买盒牛奶早点睡觉,等明天我们都冷静了,我来找你,好吗?”
说完他又用力擦了擦眼睛,祈祷顾屿能早点给他回答。
他很清楚情绪激动时不适合谈话,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再语出伤人,所以,理智告诉他,让顾屿离开一会儿也是好的。
可他等得眼泪都快憋不住了,顾屿也没有走。
对方非但没听他的建议,反而返身坐回他身旁,并垂眸捏过他手指,将他的手攥在了手掌虎口里。
沈烬微微发着愣,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他刚被眼泪浸染过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灯光下,顾屿拿指腹擦着他的脸,似乎想装得表情淡然,却完全藏不住眼中对他的心疼和刚才被他刺伤的难过。
但好像无论如何受伤,顾屿都放不下他。
对方甚至一遍遍捻去他眼角残存的小水珠,压住语气里的所有难过问他:“原来……是会这么严重的吗?我脑子急出毛病说重了两句话,学长就会认为我不爱你了?”
沈烬喉咙抽动还没回答,顾屿就倾身将他拥入怀中,继续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走也不这么大声了,好不好?”
沈烬抵在顾屿胸膛,仿佛从未享受过这般无条件的纵容和喜爱般,整个人都在一愣后蜷缩过去,赶快双手并用抓紧了顾屿的衣服不放。
他想道歉,顾屿却反复亲吻他脸侧和耳尖打断了他。
顾屿声音颤抖,却仍不忘安抚他:“反正很多年以后……我们都变成糟老头子再提起今天时,你肯定会笑我一点小事矫情半天,我也会说不知道是谁缩在我怀里哭了很久,所以——”
听起来,顾屿也快哭了:“所以学长也只是在说气话,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喜欢,是不是?”
他在害怕,害怕这些年来,他从未让沈烬感受到过一丝温暖。
即便当年的沈烬再不喜欢他,他也不希望自己隐藏得有这样好。
那个夏夜的雷雨曾浇灭了他所有的倔强,沈烬是如此讨厌他,讨厌到时时找他事想跟他单挑不说,临毕业了还要骗他单独出来谈话,并借此整治他,根本不来赴约。
或许,他并没有资格嘲笑贺森洲,当年他站在最害怕的雷鸣里傻等着以为沈烬会来时,又何尝不是条被人抛弃的小狗?
想必沈烬会和大学新认识的朋友谈论起这场恶作剧,说到当年有个学弟,蠢得真以为谁想在毕业时和死对头说什么。
他与他的学长的故事,本该从此结局。
可他偏偏不想就此遂了沈烬的愿,所以他硬生生重新出现在沈烬的人生里,只想问自己的心一个答案。
第56章
交缠的呼吸声里,沈烬久久没有回答顾屿。
答案已然清晰,顾屿若有所失,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其实在沈烬心里,他的喜欢是如此不明显。
无外乎在遇事时出手帮忙,陪人去医院挂个号,又或者花点钱买些小玩意互相赠送,换了任何一个朋友都能做到。
顾屿很少把喜欢诉之于口,可沈烬不是从小在家人关爱下长大的孩子,他需要别人足够热情坦白,才能明白自己也是被爱的。
就像此刻,沈烬根本没法回答他的疑问。
顾屿低头在沈烬肩上蹭干自己潮湿的眼睛,说:“不告诉我实话?”
等不到沈烬出声,顾屿干脆抱沈烬坐上自己的腿,捂了捂对方湿软的脸颊。
两人的体型差足够沈烬坐在顾屿腿上被顾屿的臂弯完全包裹,沈烬摸过床头的烟盒,好拿出年长哥哥的样子来,顾屿却欺负小孩似的搂过他挤挤他脸颊,试图让他张嘴:“不愿意……还是不敢?”
“……别捏。”沈烬抓了抓空气徒劳挣扎一番,声音闷得模糊,“我哪儿不敢了?”
他说:“实话就是……这么多年来,你是最喜欢我的人了。”
顾屿的视线扫过沈烬蜷缩的手指,眸子如同墨玉般亮起一道湿润的反光:“在骗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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