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房里的灯光开得极亮,陈浔风抬手圈住了周霭的腰,往他腰后侧了侧脸躲避光线,他身量长,那样蜷着会很不舒服,周霭低头看着他的动作,用手碰了碰陈浔风的耳朵。
陈浔风转脸看周霭,问他:“怎么了?”
周霭将被子拉开了些,看陈浔风一眼,然后轻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他可以躺在自己腿上睡。
陈浔风没怎么推拒,顺着周霭的动作挪过去,他枕上周霭的两.腿后才问他:“我的头重吗?”
周霭似乎是笑了下,他轻摇了下头,然后把被子往陈浔风身上搭,盖好被子周霭低头,才发现陈浔风仍旧懒懒的睁着眼睛看他。
两个人对视上,陈浔风的声音放得很低,他的头发蹭在周霭的腰腹处,他说:“那我睡了?”
周霭点头。
“你这两瓶大概还要输40来分钟,注意手别回血,有事就把我整醒。”在周霭面前,陈浔风的嘱咐总是很密,很多时候,他习惯性的就将周霭当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儿对待,周霭在陈浔风的视线下再次点了头,然后他用手挡住了陈浔风的眼睛,也阻挡了他未出口的话。
大病房人多,断续有咳嗽声、交流声和脚步声或远或近的传来,陈浔风心里念着事,他只打算眯两分钟,他不觉得自己会真的睡着,但他躺在周霭的腿上,周霭长羽绒服的衣角半盖住他的脸,他的耳朵贴着周霭的腹部,鼻腔全是周霭身上浅淡的味道,他近距离的感受着周霭呼吸的节奏,所以就算在这种凌乱、嘈杂的环境里,就算他心里挂着事,陈浔风也真的睡着、睡沉了。
察觉到陈浔风放在他腰间的手没动了,周霭才从pad的屏幕上移开视线,但他垂下眼,也看不见陈浔风的脸,陈浔风的脸藏在他腰间,他只能看见陈浔风凌乱的黑色短发,几乎与他黑色羽绒服的颜色融为一体,陈浔风头发长得快,上个月才剪过,现在又已经长得很长,周霭安静的用自己的手指比了比,陈浔风的头发已经是他边指的长度了。
可能是他们在宿舍狭窄的单人床上睡习惯了,所以现在两个人挤在医院的病床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直到护士掀开帘子进来给周霭加药,她看见床上睡着的另外一个人,才诧异的提醒周霭:“你们可以去护士站租个陪护床,这样睡着太挤了,晚上肯定没法睡,你还得住到明天早上呢。”
周霭只淡淡点了点头,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很冷淡,又没有出声,护士见状就没再多说。
…
陈浔风这觉睡得异常的沉,中午11点多,周霭输完了液体,戴着耳机在平板上听了两节网课,才察觉到腿.上的人动了动。
“周霭?”陈浔风躺在他腿上突然叫他的名字。
周霭摘掉耳机,低头去看他,陈浔风睡到现在,才终于将自己的脸露出来。
“几点了?”陈浔风边问,边探出手来摸周霭的脖子:“还烧不烧?”
周霭将手机上的时间拿给陈浔风看,陈浔风看见后嘴里吐出个脏字,他几乎是立刻清醒,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撑着脑袋问周霭:“我怎么睡到现在?”
周霭只淡淡挑了下眉。
陈浔风看见周霭手上的留置针头,皱了皱眉,问:“两瓶都输完了?”
周霭在平板上打字,然后拿给陈浔风看:你也累。
他们两个人的日常作息几乎是相同的,甚至陈浔风总比他睡得晚,昨天晚上他烧得意识不太清醒,但他知道陈浔风整晚都守着他,整晚都没睡,陈浔风总是在照顾他、迁就他,但没道理陈浔风就不会感到疲惫。
他们上高中不到两年,陈浔风始终在追正常的学习进度,在这之前,他几乎没接触过国内中学的知识体系,陈浔风的学习压力并不比周霭小,他过得不比周霭轻松,所以很多时候,周霭也很心疼陈浔风,他也想让陈浔风多休息。
陈浔风刚睡醒,眼睛睁开,眼皮会堆叠起褶皱,底下的目光就会显得很冷,他皱眉看着pad上的字,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似的,然后他抬手再次摸向周霭的额头,不放心的去试温度,他再说话的声音就放得很低,他语调平,但话里的意思认真,他说:“跟你在一处,我从来都没觉得累过。”
周霭的温度确实恢复了正常,陈浔风收回手,又问他:“腿麻吗?我枕了四个多小时,你就没动过。”
周霭收了收腿,摇摇头。
看着他的动作,陈浔风突然弯唇笑了下,然后偏头去观察周霭的表情,他说周霭:“怎么总害羞。”
周霭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只是将手机上的订餐页面拿给陈浔风看,让他点自己想吃的菜。
第64章
晚饭前后的时间点,周霭又挂上了液体,他体质实在不好,生病一次,积聚的所有身体问题都冒出头来,他烧得反反复复,整个下午都保持着低烧的状态没降下去。
陈浔风始终坐在旁边盯着看他,越看陈浔风的脸色越不好,但周霭本人反而平静,他和以往在学校里并没什么不同,只微垂着头看手上的pad屏幕。
午饭周霭吃得少,他没什么胃口,看见油腥的东西甚至轻轻皱了眉,所以晚上陈浔风只给他点了份素面,素得碗里只有清汤、细面、以及两根青菜叶。陈浔风端着碗,用一次性的塑料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他说:“去年你生日就过得敷衍,没想到今年更敷衍。”
他夹了面挂在筷子上晾了晾温度,才喂到周霭唇边:“今年的生日什么都没有,起码要有碗长寿面。”
周霭垂眼看雪白的面,又看陈浔风的脸,其实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认真吃过东西,反复的高烧让他完全没有胃口,中午那会看见饭菜里的油腥他甚至有些反上来的恶心。
他对自己总是随便,没有胃口就不吃,中午他几乎是原样扣好外卖饭盒,陈浔风那时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只问他:“不想吃吗?”
现在,陈浔风看着他的犹豫,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还是不想吃吗?”
他声音放得温柔,又带着点无奈的哄了。
周霭低头,咬走了筷子上的面。
这份面不多,没盐没油煮的很软,周霭中途想要自己拿筷子吃,但陈浔风没让,他朝周霭示意面碗,说:“少,就两筷子,我喂。”
周霭生着病,两个人之间不交流的时候,他就是蔫的,陈浔风看不得他这幅模样,两筷子面吃完后,陈浔风边收整外卖饭盒,边闲聊似的跟他说话:“周霭,你还记得我7岁过生日时,你送我的东西吗?”
周霭略微思考一下,然后在平板上写:游戏币。
陈浔风收拾完东西,拖了张座椅坐到周霭旁边,他低头看见平板上的三个字,眉心轻轻挑了下,笑着补充道:“是一书包的游戏币。”
他问周霭:“你当时怎么想到送我游戏币了?”
感冒连带起断断续续的咳意,周霭偏头轻咳两声,止住咳嗽才转回头,他继续在平板上写:你喜欢,每次路过游戏厅,你都会偏头看。
陈浔风坐到床上,抱着周霭挤着他的腿,他抬手顺着周霭的后背,突然问他:“周霭,你怎么从来都对我这么好?”
听见声音,周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偏过头看他。
陈浔风抓了周霭没输液的那只手,慢慢揉着他的手指,他话说的很慢,边想边说似的:“从我有记忆以来,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那几年,你才多大,”陈浔风抬手比了个身高,“那么大点,你就把你能给的所有的好,都给我了。”
话说完,陈浔风微敛了敛眉,他想起自己遇到周霭之前的经历。
陈浔风是他爸妈私奔出来生的,城市富家女和农村穷小子坠入爱河,两个成长环境差异巨大的人自然不可能被他的外公承认,他们热血上头抛弃所有,在破旧的出租屋里有了陈浔风后,生活的压力接踵而来,爱情的美好幻想逐渐被生活的柴米油盐消耗殆尽。
他爸觉得自己不仅没能成功绑着他妈飞升阶级,从麻雀变凤凰,反而还被他们娘俩拖累了,而他妈也逐渐看清楚他爸的真正模样,她恨透了男人的无能和颓废,两个人的爱情被生活打击的稀薄如纸,他们之间逐渐只剩下怨和恨,所以陈浔风成了那个众矢之的,因为陈浔风的存在,他们断不干净,他妈又恨又舍不得,他爸又怒又扔不掉,陈浔风成了那个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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