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刚开始练习,即使掌握着自己的节奏,也会有抢拍慢拍的情况发生,他们的手腕和胳膊常有碰撞和摩擦,每次失误,宋蕴就会红着脸转向周霭。
隔着门和距离,陈浔风听不见宋蕴的声音,只能看见她嘴巴张阖,和脸上永远不消失的灿烂的笑。
少男少女背对着门的方向,同坐在钢琴前,背影都是相同的蓝白校服,就算静坐不动,他们的肩膀也几乎是相抵的姿态,而当动起来时,两个人更是融入了同样的节奏和氛围里,他们配合着弹同样的旋律,互相承应,互相配合。
两个人坐的已经足够近,宋蕴还总会偏头去看周霭的脸,她的目光单纯又直接,混合着少女大胆又热烈的喜欢。
陈浔风看得清清楚楚。
他同样清楚的是,宋蕴已经明目张胆的向周霭表达过喜欢,她给周霭写过绿色封皮的情书,而那信封,现在依旧压在周霭的书里。
琴声停下,老师走到他们后方给他们指出问题,两个人侧头看向老师,动作几乎都是同步的协调。
陈浔风长久的注视着灯光下的两个人,眉目间的冷意越发浓重。
“好。”教室里的吴老师拍了拍手:“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已经有点晚了,那我们就先结束,明天准时准点,咱们继续。”
周霭拿了自己的书包,然后就往教室大门的方向走,宋蕴跟在他旁边,就算面对周霭的冷淡和无回应,她也总是挺开心的模样,她说:“周霭,我觉得我们练得挺快了吧,今天最后这次,我们都没怎么出错。”
周霭神色淡淡的,只往前走,距离双开大门几步之距时,门板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力度不能算小,带起来扑面的冷风,周霭抬起眼,看见面前陈浔风面无表情的脸。
宋蕴看见陈浔风,也条件反射的往旁边让了让,这段时间他们练琴,陈浔风每天都会过来接周霭,她勉强算是近距离接触到陈浔风,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年级里都说不能惹这个人,因为陈浔风看起来实在是太凶了。
他们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晚,但每天推开门,宋蕴第一眼见到的,仍旧是冷着脸看起来很凶的陈浔风,从前段时间吊着手臂穿着薄校服,到这两天他手上的绑带消失、他开始在校服外面套上厚衣服,陈浔风没有缺席过,并且他又总是很反差的给周霭拎着热奶茶或热豆浆,宋蕴自己私下里猜测,陈浔风可能对别人都是凶又不耐烦的,但他对周霭是真的好。
“周霭拜拜,我先走了。”宋蕴现在已经相当熟练,在陈浔风冷眼看向她之前,就迅速的与周霭告别先离开。
周霭站在门边,等陈浔风将身后音乐教室的门关好,但他回过头来,却站在原地没动。
“你耳朵怎么有点红?”陈浔风没和他对视,只垂眼看着他的耳朵。
周霭顺着他的话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他摸到耳朵上的热度,反应过来,大概是音乐教室里空调温度调得太高,风口正对着他们吹,在教室里面时,周霭始终就觉得有些热。
这层楼的楼道口立了整衣镜,周霭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耳朵,耳朵其实依旧是正常的颜色,但耳廓那圈的轮廓确实泛着红,他不是容易脸红的肤质,很热很热的时候,就是耳廓那圈发红。
所以周霭转过头,朝陈浔风比了个简单的感觉词:热。
陈浔风抬手,碰了碰他的耳背,还用手指轻轻拨了下,然后低低的嗯了声。
周霭观察着陈浔风的表情,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反常,两个人站在镜子前,他又对陈浔风打了句手语,他问陈浔风:怎么了?
陈浔风直接抬手,捏住了他的手,摇着头往前走:“走吧。”
陈浔风这次拉他时,抓得比以前都紧,几乎有些用力了,牢牢箍着他的手指,周霭偏头看了眼他的侧脸,没有拒绝,任他用力捏着。
直到进了电梯,陈浔风手上的力气才慢慢松了松,他的手指轻轻在周霭的指节上摩挲,像是某种安慰,然后周霭听见他的声音:“你手很少这么暖和,教室里面真的很热吗?”
周霭微顿,他以为是自己刚刚没解释清楚,所以他低头拿出来手机打字,电梯到一楼时,梯门自动打开,两个人迈步离开电梯的同时,周霭将手机给身边的人看。
他在手机上写:教室里面空调的暖风对着吹,很热。
陈浔风看见那句话后,却依旧是沉默,然后他抬起手,再次用手指指腹碰了碰周霭的耳背,他的手掌有些凉,似触未触的托着周霭的下巴,周霭感受到冰又轻的痒意。
从今天出教室的门,周霭就察觉到陈浔风在不高兴,陈浔风今天始终在避着他的眼神,周霭几次看过去,都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睫毛。
周霭捏住陈浔风放在自己脸侧的手腕,陈浔风这次不得不掀起眼皮来看他,周霭将新打的那行字递到陈浔风眼前,他问陈浔风: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几乎是在看见那句话的瞬间,陈浔风就摇头否认:“不是。”
陈浔风又低声补充了句:“你不会让我不高兴。”
周霭从他脸上慢慢收回视线,他没再多问,两个人从综合楼出去,才发现外面居然下起了雪,雪还不小,地面都已经积了层浅淡的白色。
周霭微仰头,看夜色里纷纷扬扬往下落的碎雪,碎雪凉凉的落到他脸上,然后旁边的人突然抬手,以手掌斜斜抵在他的眉毛上,挡了挡他的眼睛,周霭听见风声里陈浔风的声音,他说:“雪落眼睛里去了。”
周霭透过指缝,看向身边的陈浔风,今天降温预警,陈浔风终于在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薄羽绒,他的衣服多是黑色,他也特别适合黑色,黑色的衣服总能与他锋利的眉眼相呼应。
外面太冷了,陈浔风的脸冻得都有些白,所以他的眉眼反而被衬托得越发清楚和深刻。
好像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陈浔风那张脸、那些五官,都是好看的,那张脸的线条走势清晰,鼻唇眼的形状也利落分明,挑不出来任何瑕疵。
周霭慢慢收回视线,他将陈浔风的手拿下来,就要提步重新往前走,但陈浔风却突然反握住周霭的手,并拦住了他要往前的动作:“我还是想问你。”陈浔风说。
周霭抬头,等着陈浔风的下一句话。
陈浔风露着光秃秃的脖子,他的喉结轻滚,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周霭,他问:“你和那个宋蕴,还要练多久?”
第46章
从综合楼出来不到两分钟,冷风就已经把人身上的热气吹散了。
周霭站在寒冬的雪天里,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将他的脸和耳朵吹得快要没有知觉,但他只安静的站在原地,微微皱了眉,看着面前的陈浔风。
因为周霭的特殊,他从来就是个敏感的小孩儿,就算他现在孤僻、麻木的不跟周围人有过多的接触和交流,但这也从来都不代表他的迟钝。
几乎是陈浔风问出话的那瞬间,周霭就将他前后的反常全部联系起来。
陈浔风不是个扭捏或者矫情的人,他的情绪总是利落又干脆的,他不可能憋气让自己不高兴,除非那个让他不高兴的就是周霭本人。
天很冷,他们脚底下的绿茵操场都铺上了整齐的白,视野所及,几乎没有其他人。
这么冷的天里,周霭却开始觉得热,不仅热,他还非常罕见的感到紧张,这种紧张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心慌又害怕。
周霭从来都很清楚的知道,他和陈浔风并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他们比朋友多了排他性和无可取代性,他们和朋友很不相同。
但那个时候的周霭,也从没有将他们往其他关系上套过。他和陈浔风的关系到底应该如何定义,并不能算个必须要答的正式命题,这也根本不会影响到两个人的相处,所以那时周霭的思考止步于此。
直到陈驷流在周霭耳边描绘了那些暧昧。
最开始陈驷流的那些暗示和引导只让周霭感到恶心,那天晚上在书房里,陈驷流越界的来碰他的腿,周霭用圆规用力划伤了陈驷流的手掌心,陈驷流的血溅上墙壁,那晚周霭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很久,他那时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被泡得发皱的手,才知道自己对别人的碰触,比他想象中还要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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