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驰自顾自地:“你进来吧,坐一会儿,外面很冷。”
蒋正柏没拒绝,跟着他进门。进门那一刹那,孟兰驰听过蒋正柏问:“外面冷,为什么还要在外面等?”
孟兰驰不敢回答,只是说:“我爸爸不在家,家里没人。”说完才后知后觉地羞耻,好像自己偷偷带人回来过夜。
“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等倒完水回来,发现家里那只惯会撒娇的布偶猫已经躺在蒋正柏怀里,完全不怕生地袒露着自己的白肚皮,像叫春似的,又嗲又媚地朝蒋正柏叫着。
孟兰驰对这只猫旷日持久的不满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把水放在蒋正柏面前,朝小雪摊开手,软软地,像一只猫叫唤另一只猫,“过来,到我这儿来。”
蒋正柏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肚子,“这是你养的?”
“我爸爸养的。他和我不亲。”
“哦。”蒋正柏把猫放在沙发上,没再管它的白爪拨弄,“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孟兰驰低头拆着方紫霞给他的袋子,拆开后里面是大容量的保温桶,他当着蒋正柏的面打开,第一层,是还热烫的喷香的虾枣;第二层是排得整齐的晶莹粘糯的藕粉丸子,他声音很低,“抱歉。”
蒋正柏很快明白过来了,是为着盥洗台边那句“关你什么事”。
“是我该说抱歉。我只是想,” 蒋正柏看着孟兰驰的眼睛,“你毕竟也跟小榆一样,叫过我一声哥。”
孟兰驰干燥泛红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像被捏住后脖颈的猫,不安又躁动,很多细碎的画面都涌到眼前了,那几声在小榆牙牙学语的奶音里浑水摸鱼的“哥”,那几声故作无知却有心亲昵的“哥”,那几声逞凶斗恶一般的要蒋正柏皱眉的“哥”。
全都是少年孟兰驰的单相思。
“你,”孟兰驰还是问了那个问题,即使不知答案会滑向何处,“你过得还好吗?”
“昨天怎么不问?”蒋正柏看着他,发现他端着杯子的手指似乎由于室内的寒冷而发抖。
三秋泓
孟兰驰:暗恋对象来家了,爸爸不在,我该做点什么?急!
第四章
沙发后的一处挂壁上有许多大小各异的电影海报,还有一些孟兰驰出镜的合照。里面有些家喻户晓的导演和演员,就算是蒋正柏并不常看电影也是能说得出名字的。
照片里的孟兰驰每一张都风采照人,站在那群以皮囊之美出名的影星中也不显得突兀。
而此刻,蒋正柏看着眼前的孟兰驰,觉得他好像并不那么舒展放松,甚至有点畏畏缩缩,比照他的年龄和职业来看,就有些奇怪了。
他在怕我?蒋正柏心想。
孟兰驰微微笑着,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昨天太混乱了,忘记了。”
蒋正柏端起玻璃杯:“挺好的,大学毕业后创业,归国前把公司卖了,接下来要休息一段时间。”
孟兰驰眼睛亮亮的:“还回美国?”
“不回了。”蒋正柏观察着孟兰驰眼神的明暗,觉得他好像一个精致的情绪人偶,“接下来可能就在清江定居发展了。”
“清江好啊。空气干净,经济发达,交通也很便利,现在全是地铁了。”孟兰驰对着蒋正柏如数家珍,像是要极力劝说他留下来,又突然停住,小声试探着,“那条椿萱路,前几年被改造拆掉了。”
孟兰驰心里有点隐秘的期望。那条路,对他来说是意义非凡的。
“拆掉了?”蒋正柏说,“那儿有家宠物店,卖金鱼。”
“对!”孟兰驰简直要跳起来,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把嗓音调整到清冷平和的状态,“卖金鱼的。红色的,金色的,还有白色的。”
孟兰驰还记得,蒋正柏送给他的那几条金鱼,就是一条红,一条金,一条白。他走在路上,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装着水和金鱼的透明塑料袋,一会儿怕袋子漏水,一会儿怕袋子不结实,一会儿又怕路上某块石头某个小孩让他的金鱼出意外。
那是多忐忑、多甜蜜的一条路。
“学校门口那家章鱼小丸子的店也关了。老板说是回家带孙子去了。”孟兰驰回忆着,“咖喱味的丸子最好吃,对吧?”
孟兰驰又觉得自己的话里有些东西太露骨太热切,怕蒋正柏猜到什么,搬出小榆,“小榆喜欢。我偷偷买给他吃,他一次只能吃下两颗,急得要哭。”
蒋正柏笑着:“有印象。”
时间到了,蒋正柏该走了。
孟兰驰站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刻写着类似留恋的情绪,“不多坐会儿。”
“太晚了。”蒋正柏已经走到玄关处,回头,“妈妈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吃。也别忘了吃药。”
很简单的两句话,孟兰驰又开始满足了,乖乖地“嗯”了一声。
蒋正柏看着他的脸,忍不住笑了,眼睛和唇角都是弯的,轻声说:“像猫一样。”
没等孟兰驰反应过来,蒋正柏已经开门出去了,穿过花园,背对着孟兰驰挥了挥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色车身后。
车开出去。夜很深了。
蒋正柏回到家,方紫霞和方宁榆都坐在沙发上等他,齐声问:“他收了吗?”
“收下了。”蒋正柏换好拖鞋,坐在唯一那张单人沙发上,他刚坐下,方宁榆就黏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亲热地问:“还有呢?”
蒋正柏说:“他家里有只猫,见人就摊肚皮。”
方宁榆果然很感兴趣,问:“跟我们的菲菲一样吗?”菲菲是方宁榆在美国养的一只森林长毛猫,前两年因病去世了。
“不太一样。你有机会去看看。”
方宁榆开始做梦,“我也要去哥哥家里玩儿。”
蒋正柏又对方紫霞说:“他收下了,虽然没说,但是他挺高兴的。”
“诶,好。”方紫霞看着蒋正柏上楼的背影,“谢谢了,正柏。”
蒋正柏笑得爽朗,“妈,说什么谢。我回房了。”
蒋正柏回房,脱了外套,走到书桌旁,从书桌抽屉的最里面摸出一盒烟,玉溪的,断断续续已经抽了一半了。他又摸出个很便宜的塑料打火机,大拇指按下扣键,发出很清脆的啪嗒一声,他淡色的嘴唇咬着烟,凑近幽蓝的火舌,点燃了,在烟草颗粒里开始两分半钟的享受。
孟兰驰送走蒋正柏,回到房里,想着他最后那句话。像猫?他对着全身镜,仔细地看自己的五官轮廓,眼睛不像,嘴唇?也不像。
孟兰驰倒在床上,任由自己陷入柔软,闭上眼睛,有点微醺似的脸红。
初五的时候,林馨打电话给孟兰驰,请他来喝女儿的满月酒。林馨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交情不错,联系也一直没断。每逢孟兰驰监制的作品上印,她一定会发微信祝贺,还会自掏腰包买票送人。
孟兰驰:“来,一定来,包个大红包。”
满月酒放在五星级酒店的小型会客厅举办,摆了三桌,四周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彩色气球和毛绒玩偶。孟兰驰刚进来,林馨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刚出月子不久,林馨的脸和身材还有点浮肿,但是皮肤白嫩,还像邻家少女一样活泼,“兰驰!大忙人大制片啊!谢谢你来。”
孟兰驰有点害臊:“不是什么大制片,全是业界瞎吹的。”他看着林馨,眼神温和,“你辛苦了。”
林馨这一天下来,还没听到过那么温情的话语,全都是夸她恢复好、老公疼爱、孩子漂亮的。她的脸有点红了,像回到自己青葱烂漫的少女时代。
孟兰驰看看小姑娘,“像妈妈。”又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过去,“给大美人和小美人。”
林馨收下,招呼着:“快坐吧。”
孟兰驰入座没多久,正喝着茶,远远听到有人喊他:“孟兰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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