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纵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余霆,而是回到了自己位于三楼的房间,马不停蹄地打了一个电话。
听筒里辗转的一连串忙音后,一个睡意很浓的男声传来:“喂?”
黎纵低沉着嗓子:“是我,黎纵。”
对面的声音立即精神了不少:“黎支队?”
接电话的是綝州市监狱管理局狱政科的科长马国宏,监狱和公安是协作关系,黎纵手里的未决囚都会交到马国宏的手上,二人算是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战友。
马国宏从无号码的来电里听到黎纵的声音,一下子警觉起来:“您怎么隐藏号码,出什么事了?”
“马哥,我这边有个案子牵涉到二十四年前的一宗儿童拐卖案,当时的罪犯叫张宝艳,现在还在圜土监狱服刑,您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个人,越快越好。”黎纵说。
“这个没问题。”马国宏答应得很干脆,“我这边加紧给您安排,到时候记得在禁毒那边给我打一张提审申请表。”
黎纵准备挂电话,马国宏忍不住问了句:“您这是查的什么案子?”
黎纵给他的答复很简单,也很官方:“机密,不方便透露。”,在电话挂断后第一时间删掉了这一通通话记录。
其实这个线索是葛新祖的功劳。他通过他在谭山社会福利署的关系,查到了李兰英所在的养老院。他见了李兰英一面,做了两件事情,第一是给养老院捐了一间休闲馆,第二就是拿到了黎纵让他去拿的资料。
李兰英对那个水箱小男孩印象非常深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当年岐兰山孤儿院拆停,所有孩子的档案都转走了,她唯独留了一份水箱小男孩的资料,并保存至今,因为李兰英说:“那个男孩,是我一生的遗憾。”
黎纵寄出去的档案上清楚写着水箱小男孩入孤儿院时的全部信息,他叫俞枫,入院时还不到7岁,才刚上小学,8岁的时候被自称是银行职员的张宝艳领养。在俞枫被领养前,李兰英经过重重身份核实才让张宝艳带走了俞枫,可这个张宝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口贩 子。
再后来,李兰英和警方找到张宝艳的时候,俞枫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俞枫是O型血,和余霆一样,除了这条完全可以归结于巧合的信息之外,没有别的可参考线索,现在唯一还能给黎纵更多线索的只有这个人贩 子张宝艳。
黎纵的脑子里一会是张宝艳,一会是余霆,怎么也赶不走那些凌乱的思绪。
俞枫被张宝艳卖掉了,而余霆是在连云港在长大的,如果余霆是俞枫,那俞枫很可能就是被买家带回的连云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确认余霆的身份?
如果黎纵可以直接问余霆就好了,但这显然都不可能,问了就等于直接告诉余霆公安在怀疑他,而且余霆 也不一定会说,即使说了也不作信。
可假如余霆知道黎纵在调查他,他会怎样?
顺其自然积极接受调查?
假意配合调查?
如果他选择继续隐瞒,或者负隅顽抗,那就意味着他就是上级公安说的“黑警”?他跟092行动的那些漏网之鱼是不是还有联系?还有程瑞东的死,是不是真的跟他有关?
黎纵的脑子一团乱,像魔怔了一般,他忽然很希望余霆是个好人。
首先,这是一个人民警察希望自己战友坚守初心和荣誉的期望,其次,也许是他潜意识已经把余霆和水箱小男孩画上了等号,心里生出某种恻隐之心,就像是……
像什么呢?
黎纵从三十多年积累的词海里挑出了一个词——“怜悯”。
如果俞枫被拐卖的时候是八岁,他遇到程瑞东的时候是十五岁,那中间的七年他在做什么?
被拐七年,卧底八年……这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
黎纵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去找余霆谈,毕竟今天已经很晚了。
但他的脑袋一挨着枕头,立刻就像触电似地弹了起来。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压在心里是真的睡不着。
于是,半夜零点二十三分,黎纵带着一沓美女的照片敲开了余霆的房门。
余霆也还没有睡,他刚洗了头,身上裹着浴袍,头发都还是湿的。
看到黎纵的一瞬间他显得有些局促:“你怎么还不休息。”
黎纵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很不客气地往屋里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二郎腿一翘:“葛新祖给我介绍了十七八个女人,你也是男人,帮我掌掌眼呗。”
余霆先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晌也没拒绝,只是让黎纵允许他先吹头发,毕竟第二天还有工作,不能在这个时候感冒拖后腿。
理由很充分。余霆进了卫生间,吹风机的噪音很快传来。
黎纵开了一瓶标了售价的葡萄酒,端着红酒杯开始在屋子里转悠。
忽然,他的视线被那张挂着蕾丝蚊帐的大圆床吸引了过去。
哪个正经套房里挂蕾丝啊?还圆床?
黎纵在床沿上坐了一下,整个人都随波荡漾了。
靠。这是水床。
这是标准的情趣房。
黎纵在扫黄扫毒的行动里见过这种配置,如果他没有记错,床上空垂着的铁链是挂手铐用的,而手铐,应该在床头柜里。
黎纵掩面。
怪不得刚才余霆开门的时候会露出那么拘谨的神情,这不尴尬了么,两个大老爷们儿在情趣房里待着也太……
黎纵静止了足足十秒 ,猛地一下弹起来。
尴尬了。
当时旅店老板说只剩两间房,黎纵也没多想,为了彰显体己下属的宽大胸怀,黎纵还把价格更贵的这间房让给了余霆。
这下可怎么说得清?
如果余霆真觉得是黎纵想占他的便宜,那这个时候无论他用什么高端大气的借口进这个房间都显得居心叵测。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
撤!
黎纵这辈子第一次想当逃兵。
他快步走向房门,就在经过卫生间门口时,磨砂玻璃门“唰”地拉开了。
余霆的发丝偏浅咖色,在情趣暖灯下散发的湿软柔润的光泽。
他稍微才一张嘴,黎纵赶紧:“路过。没想偷窥你。”
余霆:“…………”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黎纵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了。
余霆看了他手里的红酒,伸手接过了他另一只手里的照片,指尖同黎纵的手一触即分,然后绕过黎纵坐到了沙发上。
黎纵千年功力一朝丧,他面对毒*的重重陷阱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今天终于体会到杨维平口中的“作茧自缚”是什么意思了。
算了,来的都来了,先稳住局面。
第18章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黎纵端出了他一贯对正义有着不懈追求地高姿态,走到沙发边坐下。这个屋子里就一张沙发,黎纵尽量坐得离余霆远一点,端着半杯红酒,有意无意地往余霆脸上瞟。
余霆在认真地看照片,他靠着沙发的扶手坐着,穿着白色浴袍,深V的领口下,白皙的皮肤因水蒸气而泛着薄红。
黎纵发现余霆的五官真的很清隽,轮廓柔和,眼若桃花,眉角干净,这种长相对男人显得过于秀气,但他直挺的鼻梁又添了几分英气,整体凑在一起极度舒适和谐。
可能是环境的原因,也可能是心理原因,黎纵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他摇晃着红酒杯,试探着开口:“怎么样?觉得哪几个不错?”
余霆头也不抬地递了一张照片给黎纵:“这个腕白肤红,指若削葱,没吃什么苦,娘家条件应该不错。”
还真是十指纤纤……黎纵瞟了一眼余霆的手,然后才扫了眼照片,故作嫌弃地摇了摇头:“我不做上门女婿,算了。”
余霆随即递过来第二张:“这个才25岁,杏眼波,眸剪秋,性格温柔,应该是持家型。”
黎纵又大剌剌地一咂舌:“媳妇儿是娶来疼的,我要她持家干嘛。”他随手把照片往茶几上一扔,“下一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