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的署名是温遥,第一篇日记的日期已经是两年前,娟秀的字迹写满了整个本子,很多地方还画了可爱的图案和音符,余霆随手翻开了几下,每一页都有裴慎的名字——
【2019年7月7日(星期日)买菜37元,打车16元,买蛋糕120元,共计支出173元。今天是裴慎的生日,他还和以前一样把生日愿望让给我了,他说他最大的幸福就是我能永远开心,那我祝他愿望成真吧,我想他一直幸福下去。】
【2019年8月28日(星期三)快过零点了,雨下得好大,裴慎还没有回家。】
【2020年1月4日(星期六)裴慎生病了,烧怎么也退不下来,看来明天拓补学的考试只能逃掉了,下次一定要好好补考。】
【2020年1月8日(星期三)裴慎终于没有反复发烧了,原来他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照顾人原来这么难,从明天开始我会乖乖运动了,以后少给裴慎添麻烦,他的工作已经够辛苦了。】
【22020年5月27日(星期三)和裴慎吵架了,但是我好开心,因为他在最后一刻还是抱住了我,说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让我快点说爱他,我说了,他真的就没有生气了。】
【2021年5月16日(星期一)裴慎的愿望实现了,我终于可以在阿姆斯特丹皇家乐团的演奏厅里弹琴给他听了,我们要去荷兰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好爱他呀……】
……
余霆的余光瞥到黎纵从阳台走回来,合上了本子。
黎纵接到了简衡打来的电话,他们从京西善建地下车库找到了那辆白色奔驰车,车上提取到的毛发已经出化验结果了,其中检测到了温遥和沈栋的毛发和指纹,证实6月5号从鹭岛墅园带走温遥的司机就是沈栋。
这一点完全印证了小蔡的推理,沈栋表面上是代表老楼的律师,但实际上他真正的老板是京西善建,老楼拆迁赔款一事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经济诈骗。
就在这时,市局内部又出现了新变动,黎纵把楼底下两个盯梢的民警叫到了楼上,要他们守着裴慎,不准让裴慎再喝醉,盯着他吃饭,离开之前打电话把小蔡叫过来陪着裴慎。
二十分钟后,市局——
黎纵被勒令回避温遥的案子,照理说不该再插手专案组的事,结果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副局长办公室,然后十秒不到,里面就传来了争吵声。
余霆就坐在走廊外的排椅上,路过的人无一不被门内隐隐的争吵声吸引,一个个都竖着耳朵想要停下来听听,但在看到一旁面无表情的余霆后又加快了脚步。
市局的每条走廊都很长,尽头都连接着一个宽阔的多人办公区,隐隐的嘈杂声从长走廊深处传来,和门板里透出来的争吵声混在一起,余霆哪边也听不清。
其实余霆完全可以坐到他和黎纵的办公室里慢慢等,而他原本也确实坐在那里。
但很奇怪,他竟然有些不适应一个人独处,好像身边没人就少了某种归属感。
可是曾经他很擅长独处的,对曾经的余霆而言孤独是一种生存条件,只有在绝对封闭的环境里他才能从寂静的空气里获取微弱的安全感。可是现在他竟然对那样的日子产生了生理性排斥,他渴望听到声音。
准确来说,他渴望听到黎纵的声音,就像现在,黎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撞进耳膜,即使听不清,余霆也觉得很安心,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那个人他就在那里。
这是,突然一个人影飞快地从他跟前掠过,往余霆手里塞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余霆的反应很迅速,几乎在一瞬间就从魂游太虚的状态里回过神,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高个子就是候小五。
候小五是行动组的狙击手,没有特殊任务其间他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预备役里训练,余霆想了想八成是向姗叫他过来的,毕竟半小时前杨局才下令专案组的刑警不准接近他和黎纵。
余霆看着手里多出来的手机,后面还贴了一张字条——【号码是用我姑妈的小姑子的侄子的名字注册的,温遥案的最新卷宗都拍照存在相册里了。】
果然是向姗。
这歪歪扭扭的字,除了她别人也写不出来。
现在沈栋和京西善建设局预谋经济犯罪的事基本已经证据确凿,他开着京西善建的车在鹭岛国际旁边的旧巷子里带走了温遥,这已经完全推翻了他先前的口供,离开何家后他不仅见过温遥,甚至跟温遥的失踪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杨维平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拿人,而是派人把黎纵遣去盯梢沈栋的人全部换了下来,还下令谁在私下接触黎纵,或向他透露案情线索,一律案纪律处分。
这是要借着检察院和纪委的名义把黎纵从温遥案里挤兑出去?
余霆把相册翻了几遍,几十张卷宗里没有一张提到过土地合同的事。
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档?
这时候警方应该立刻向法院申请搜查令,如果黎纵还在专案组他一定会立即彻查沈栋的事务所和老楼,再顺沿而上调查京西善建和涉案官员,这么大的经济犯罪,京西善建上面不可能没人。
为什么没人查?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因为除了黎纵没人按得住这个案子,黎纵越接近真相,背后的人就越坐不住,这个时候谁最想把黎纵踢出局,谁的嫌疑就越大。
杨维平……余霆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只有杨维平做的事情跟黎纵的本意完全背道而驰,是他下令放了裴慎,撤走了黎纵安插在沈栋周围的人,还下令所有人不准接触黎纵。
突然,余霆有很不好的预感,第一个被灭口的是陈彪,接着是王辛玄和何国志,照这么推测,沈栋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如果沈栋死了再想替温遥翻案就难如登天了。
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接近不了沈栋,杨维平的人把沈栋看得死死的,黎纵现在一步步被架空,他们的行动只会越来越局限。
余霆看着手机屏幕,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要浮出水面,可就是怎么也抓不住。
或许黎纵就不该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黎纵就不用处境两难了。
而隔着一扇门的副局长室里,杨维平已经和黎纵脸红三回了,气氛每次都被杨维平强行压下去,又被黎纵三两句放肆的话拉回火山口。
黎纵已经被气得不知道原地转了多少圈了:“你为什么要把我派去盯沈栋的人撤回来?现在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温遥的尸体都还没找到,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沈栋!!”
“行了!”杨维平已经被他气得快七窍生烟了,把手里的檀木手球砰地砸在桌上,“这件案子现在是我由亲自在督,你先去擦干净你自己的屁股,不该你插手的事你少管,滚蛋,出去把门带上!”
黎纵哪能这么听话:“现在明显沈栋的嫌疑最大,他和京西善建沆瀣一气预谋非法诈欺只是一个局,何家案的凶手一定是他,现在只要找到证据就能办他!”
“你还来劲儿了是吧?”杨维平背着手看着他,脸上半是疑问半是怒火,“我不知道他有嫌疑?我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办案?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
“……”黎纵重重闭了一下眼,把情绪压回去。
以前不管他做什么杨维平都会放权给他,出了事杨维平也能给他顶着,他想不明白这次沈栋的作案动机都已经这么明确了,为什么杨维平反而压着他不放:“我派去盯沈栋的人都是禁毒的骨干,我写了征调责任书才从预备役那边把人要来,他们跟市局内部没有半点牵扯,完全能信得过,你就算不让我插手案子也犯不着把他们全换了吧?”
杨维平一根指头指了指他的鼻梁骨:“我撤走你的人?我为什么撤走你的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
“你现在在接受纪委检查,上级让你避嫌就是给你把自己摘干净的机会,你还死性不改!是!你黎支队长威名在外,你了不起!谁你都不放在眼里!”杨维平气得面堂发黑,指着墙上的警容镜,“看看你自己这幅德行,自大!狂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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