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苍山嗯了一声,他目送着周青柏回了房间,才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回了自己卧室。
卧室的小夜灯开着,姜蔓也被吵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眼睛,见他进门,含糊着问了一句:“怎么了?没吵起来吧。”
“没有。”周苍山脸上的表情还是心事重重,他敷衍着回答了一句,然后坐在床边,拉着姜蔓的手犹豫许久,才迟疑地开口道:“蔓蔓,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劝不动他?”
姜蔓打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周青柏那边的,她闻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向后一仰,倒回了床上。
“是啊。”姜蔓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随口敷衍道:“你终于发现了,可喜可贺。”
“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周苍山脸上满是困惑之色:“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他万一以后后悔呢,到那时候,这不就成了他人生的污点吗。”
姜蔓:“……”
救命,姜蔓想,我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木头。
“而且你和妈怎么好像都不把这当回事儿?”周苍山疑惑道:“青柏这样,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等他老了怎么办?”
“他有钱。”姜蔓被周苍山絮叨得耳朵疼,忍不住推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生无可恋地说:“他要是真跟裴佑分手,以后还能找别人,就算找不到别人,以后也能掏钱住最好的养老院呢。”
“而且这算什么污点。”姜蔓反手握住周苍山的手,摸了摸他手上的茧子,轻声软语地说:“我在英国的时候,大街上、学校里,到处都有同性恋,我们学校还有专门的彩虹社团,每周还有一天表白日,可以随便跟心仪的对象约会一天——连我都被女孩子表白过。”
“什么?!”周苍山刚才还神思不属地困惑着,现在乍一听这句话,活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雷达,噌地回过神,下意识问道:“你答应跟人约会了?”
“这是重点吗!”姜蔓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把:“现在说青柏呢!”
“哦……哦对。”周苍山点了点头,干咳一声,说道:“你继续说。”
“性取向这种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但社会评价却是环境能控制的。”姜蔓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要是去国外待个十年八年,你也不觉得这是问题。”
周苍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姜蔓说:“我还以为你会固执到底呢。”
“我在想,其实青柏这辈子,没有几件让他心甘情愿吃苦的事。”周苍山低声说:“他长这么大,我也就遇见两回。一个是调酒,另一个就是裴佑。”
周青柏是个娇气的人,轻易不会自讨苦吃——除非是他真的喜欢。
学调酒是很苦的事儿,需要大量枯燥的练习不说,还伴随一定的危险性,周青柏当初初学的时候苦练好几年,练得两条手臂上都是青紫的伤痕,手腕上也常年缠着绷带。但饶是如此,在调酒这件事上,他还是有妥协的余地。他知道家里不喜欢他干这个,就藏着掖着,跟周苍山打着心照不宣的游击战。
周苍山本以为他再喜欢也不过就是这个程度,但直到对峙那天,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裴佑这件事上,他是一点都不肯妥协,一点都不肯退步,从他跟周建国正面对抗的那一瞬间开始,周苍山其实潜意识里就已经明白,他这次是真的认真的。
“既然你都明白了,那还管他干嘛呢。”姜蔓说:“要是我现在逼着你去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你能接受吗。”
周苍山:“……”
这个假设太可怕了,周苍山只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就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提多别扭了。
“你看,你也不行吧。”姜蔓说:“对小青柏来说,你让他去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他的感受就跟你现在一样。”
感同身受总归比说教更有用,周苍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场“深夜谈话”起了作用,第二天一大早,周建国少见地没有再躲着周青柏,而是把他叫下了楼,开了场“家庭会议”。
梁颖和姜蔓也没出门,周青柏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坐在了周建国对面唯一一个空位上。
“这几天也冷静得差不多了。”梁颖率先开口道:“今天这个会,其实主要是你爸爸想了解一下你喜欢的那个人。”
“谁想了解他们。”周建国没好气说:“我是——”
他“是”什么没能说出来,因为梁颖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腿,把他的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周建国看了一眼梁颖的脸色,不情不愿地临时改口:“啊……对,你妈说得对。”
“听青柏说,老大见过那个男生。”梁颖主动把话抛过去,说道:“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裴佑那个人,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周苍山再怎么样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出一个“不好”来。他看了看周建国,又看了看周青柏,摸着良心说了实话:“挺好的,学历好,工作好,人性格也还不错。”
周建国还是心气儿不顺,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那他怎么看上你的,你——嘶!”
他后半句话戛然而止,梁颖收回放下桌下的手,温温柔柔地笑了笑,说道:“老大继续说。”
周苍山是见过裴佑和周青柏的相处的,说实话,如果他和周青柏之间有一个是女生,那他肯定敲锣打鼓地同意他们俩喜结良缘,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俩都是成年男人,周苍山想想就觉得别扭。
“其他的没什么。”周苍山说:“确实是……不错的人。”
“那他家里呢。”梁颖又问周青柏:“你们的情况跟他家里说了吗?”
“他家里人知道。”周青柏笑了笑,说道:“要不是我得先回来跟你们说明情况,现在八成已经见过他妈妈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周家长辈的意料之外,甚至连梁颖都愣了愣,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周青柏语气轻松地说:“他刚成年的时候就跟家里出柜了,说实话,我们俩最开始认识,其实就是在他妈妈攒的相亲局上。”
周苍山:“……”
周苍山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相亲相爱同学会”,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这件事儿早在那么早就有过苗头。
或许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个态度良好的标杆放在前面,周家人的心理障碍好像也被平白无故抹平了一点,梁颖没再拐弯抹角地询问裴佑的事儿,而是直来直去地问起了周青柏之后的打算。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周青柏实话实说:“我们彼此喜欢,就好好相处,我不觉得我们跟普通情侣有什么两样,也不觉得一定要做什么非常严密的保证。”
这场家庭会议持续了很久,话题涵盖的也很广泛。受限于周建国和周苍山的脾气秉性,周家很少会有这种近似推心置腹的聊天会,以至于这个会议开得磕磕绊绊,从大清早一直聊到了午饭时间。
抛开彼此观念上的不同,周青柏聊过了他和裴佑之间认识的经过,以及后来决定在一起时的心路历程,期间周苍山和周建国听得非常认真,但都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答案。
不过周青柏也没指望一次聊天就说动他俩,在他眼里,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以后还有得可磨。谁知道他前脚吃完午饭回了房间,梁颖和姜蔓后脚就跟了进来。
“收拾东西。”梁颖说:“你爷爷打电话过来,说想你了,你收拾收拾东西,让你嫂子送你去住几天。”
“爷爷?”周青柏纳闷道:“他老人家不是最喜欢清净吗?而且爸——”
周青柏想说而且周建国现在名义上还关着他不许他出门,谁知话没说出来,就被姜蔓一眼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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