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像是在羡慕,又像是单纯的感慨。
裴佑眨了眨眼,没有出声,默认了这句话。
这件事不用男人说,裴佑自己也清楚——周青柏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离开舒适区,更不喜欢跟讨厌的人应酬寒暄,虚与委蛇。但从加班到出差,再到跟人动手,这一桩桩一件件,周青柏已经为了他做了太多他本来不喜欢、甚至不会去做的事。
裴佑看得出他对自己那种毫无理由的偏向,也看得出他的好。
“我问过情况,也看过监控了,确实是他先动的手。”男人双手抱臂,淡淡地说道:“据目击者称,当时屋里算上他一共五男两女,那几个人都是同公司的同事,他从楼上下来,推开门就动手了,一点没犹豫。”
男人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胆子也挺大,还敢跟地头蛇动手。”
“他是因为发现了刘新下药,所以才生气的。”裴佑不想让周青柏在办案警察心里留下个坏印象,下意识解释道:“这件事是事出有因。”
“别紧张,我知道他是为了你。”那男人笑了笑,说道:“在酒吧见面的那次,你们俩很扎眼。我虽然不能说看人百分百准,但也勉强有点眼力,看得出他不是争强斗狠的人,所以刚才在会所他一提下药,我就明白了。”
男人说着微微站直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个重心重新靠回门框上。
“怎么说呢。”男人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烟盒,漫不经心地说:“从警察的角度来看,我非常不赞同这种低级的报复手段;但从私人情感上来说,我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理解。”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办案警察的好感对周青柏而言是件好事,裴佑轻轻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一点。
“谢谢理解。”裴佑说着低下头看了看周青柏,开口问道:“对了,警官,请问您有创可贴吗。”
“唔,有。”男人咬着烟嘴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双手在身上上上下下地摸索了一会儿,最终从裤袋里找到了几张皱巴巴的创可贴,递给了裴佑。
“不用那么客气。”男人说:“我姓陆,叫陆野,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裴佑很轻地跟他道了声谢,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一点点地抹掉了周青柏脸上的血渍。
“说起来,您突然过来,是因为刘新回来了吗?”裴佑一边撕开创可贴,一边问道:“需要调解吗?”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点很缱绻的珍重味道,像是生怕打扰到周青柏一样。
陆野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动作,闻言忽然莫名地嗤笑了一声,说道:“他今晚是回不来了。”
裴佑不解其意,闻言皱了皱眉,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打得很严重?”裴佑有些紧张地问。
“不是。”陆野把嘴里那根叼着没点的烟拿下来,重新塞回烟盒里,解释道:“他是个瘾君子,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毒瘾犯了,所以暂时被扣在那了。”
陪同刘新去医院治疗验伤的是所里的老民警,从警年限长,业务经验也丰富,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就看着刘新的状态不太对劲,所以凭着经验在治疗之前先按着他验了尿,最后的结果果不其然,是个吸过的瘾君子。
而且不知道是因为挨了打还是精神紧张,刘新的毒瘾犯得很严重,在医院时就出现了哈欠连天的颓丧模样,所以直接被顺势扣在了医院,没带回来。
这对裴佑来说是个好消息,毕竟刘新这个人身上的乱子越多,情况对周青柏来说就越有利。
裴佑略略放下心,然后把创可贴仔细地贴在周青柏额头的伤口上,紧接着伸手到西装外套下摸了摸,轻轻地拉出了周青柏的右手。
周青柏右手的手背上也被酒瓶碎片划出了一道伤口,裴佑轻柔地把创可贴贴在他手背上,然后双手交叠握着他的手,用手掌一点点把创可贴压实了。
周青柏像是相当信任他的气息,被这么摆弄也没醒过来,依旧睡得很沉。
“那他的伤怎么样?”裴佑轻声问:“这个我们有权知情吧。”
陆野像是看珍稀动物一样饶有兴趣看着他俩的互动,末了随口解释道:“除去毒瘾,他被打的倒是不严重,身上就是青了几块,调节批评一下就行了。”
陆野知道裴佑担心的是什么,好心地补充道:“而且他下药给你的事差不多查实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不敢追究。”
“这么快化验结果就出来了?”裴佑愣了愣,问道:“请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强效安眠药——或者说迷药也行。”陆野说:“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我们抓到了下药的人。”
说话间,就像是要佐证陆野的话一样,大开的调解室门口忽然乌泱泱地走过了一帮人。一个年轻男孩被夹在两个警察之间,手上带着锃亮的铐子,正含糊不清地哭。
“唔……就是他。”陆野一挑眉,伸手指了下他们离开的方向:“你也是受害者——虽然是未遂的——所以你也有知情权。这人是会所的服务员之一,说来也巧了,我们当时出警的时候,他做贼心虚,想趁乱跑掉,正好被我同事撞个正着。我同事以为他是在会所卖‘药’的,所以顺手就把他逮了。逮住之后还没等问,他自己就先招了,说什么‘都是刘总让我干的’。”
裴佑:“……”
这都什么事儿,裴佑想,简直像一场闹剧。
“那如果可以,希望麻烦你们去查查刘新有没有在会所或者其他地方开房间。”裴佑说:“我觉得,他或许会在那些地方藏点违禁品之类的。”
“嗯?”陆野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裴佑三言两语地把自己的身份以及和刘新之间的关系说了,顺便阐明了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以及刘新的动手动机。
“我是个男人,迷奸拍裸照这种事儿对我来说不适用。”裴佑慢条斯理地说:“而毒品这种东西,下在鲜榨橙汁里恐怕也很难让我一次成瘾——所以我想,他应该是想用别的方法栽赃我。”
——比如一些让人闻之色变的违禁品。
“诬陷藏毒,或者准备迷晕我,再给我注射毒品让我上瘾之类的。”裴佑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周青柏的耳朵,像是生怕他听见一样:“但不管是哪一种,总得有个场合实施他的计划。”
“行啊。”陆野赞叹道:“没想到你们这种斯斯文文的审计师还懂这些。”
“都是社会经验。”裴佑说。
裴佑所在的审计师事务所是数一数二的金字招牌,也曾经因为业务范畴重叠而跟国家审计有过合作。
他们一出手,几乎就是有案子,所以那段时间里,裴佑在饭桌和工作中听那些前辈说了不少“行业经验”,也明白了不少下三滥的手段。
“而且还有一件事。”
裴佑抿了抿唇,谨慎地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还想报个案。”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审计师的职责,从业务范畴来说,官方审计师和审计师事务所的业务范畴是不重叠的,但是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有可能出现同一个特殊案子里有一半是官方管辖的范畴,一半是私企的范畴,比如某某部门下对外招标的办公楼这样,这时候就有可能出现合作的情况。关于这个问题我有咨询过相关从业的朋友,但不确定是常规操作还是少数的个例,只是文里默认可以这么常规操作了。【感谢文嘉是个笨小孩、浅星眠、豆沙豆沙、萝卜兔、冉冉染染、林指激推、家有两只熊、称君、玉桂狗不是兔子yy、温周、惘川迟迟投喂的鱼粮,感谢家有两只熊投喂的彩虹糖,非常感谢~】
第50章 “你不回来给我撑腰,我害怕。”
周青柏一觉睡醒,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上一篇:渡冬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