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翻江倒海将胃里全部掏空,云子安迷蒙且虚弱的神经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手机铃声,他无力地将手机凑到耳边,嗓音沙哑,“喂?”
护士长的声音匆匆响起,“云先生!章老醒了!”
“他急着要见你——!”
大概命运就是如此的马不停蹄,催人索命。
凌晨一点十分,戎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市中心医院门口,眼中遍布着熬红的血丝。
突如其来的暴雨造成了几起车祸,前往医院的路拥堵不堪,他半路弃车一路奔跑而来,发丝凌乱且滴答着水珠,西装完全被雨水浸透,紧紧箍着肌肉,呼出来的气息慌乱而又急促。
戎骁身高腿长,在人群当中完全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更有人认出他是昨夜那场盛大求婚的主角,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啊,这不是……”
然而戎骁就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一样,逆流而上,脚不沾地地来到太平间门口,然而竟然没有看到云子安的身影。
四处搜寻也找不到人,戎骁的一颗心简直如同放在火上炙烤,半小时前,云子安来电话让他到市中心医院,本以为是云子安本人出了什么事,然而紧接着助理就递给他平板,告知云翔宇车祸去世的消息。
现在他来了,云子安人呢?
“戎董……”助理一路小跑而来,脑门上全是汗珠,“医院保安说……就在十分钟前,云少急匆匆冲出了医院大门,然后就不知去向。”
戎骁本能意识到什么不妙,虽然云子安本人对云翔宇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骤然丧父造成的情绪冲动,根本就无法判断他会做出什么。
他一口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强行抑制冲上颅脑的血液,“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封真相
滴答——滴答——滴答——
输液管中,药液滴下来的轻微声响,让病房之中更显寂静。
云子安就如同石塑一样静静坐在病床边,掌心托着一只枯瘦干瘪属于老年人的手,到了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已经麻木不堪。
大概唯有失去,才是被命运千锤百炼之后的真理。
章老每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负担,象征着他行将就木的生命,可是一双眼怎么都不甘心就这么闭上,“爰爰……”
云子安的眼皮狠狠一颤。
这个世上,喊他“爰爰”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花……”章老嘶哑的嗓子就如同被梗塞的硬块给堵住,让他漏风似的说不出声音,但却执着地重复着,“花……”
云子安僵硬着抬起头,看向了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他不知道章老用自己草芥一样的生命,燃烧起来究竟是怎样的业火,但却如同雷击一样,让他想起——
他妈妈生前……是个爱花的女子。
而章老……不巧正是一个花匠。
“章爷爷……”云子安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你……”
“花……”章老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生气肉眼可见地消减,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爰爰……花……”
“爰爰……回家……”
滴————
生命终止的长线终于是被拉响,云子安就如同个木偶一样被潮涌进来的医护人员拉扯开来,那一瞬间人影仓皇,仿佛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只是个看客。
看着章老被推入太平间后,云子安第一时间赶往了云家别墅。
他的心头仿佛含着一口滚烫而又沉郁的鲜血,在源源不断抽取着他的生命力,却也源源不断地支撑着他的躯壳。
走入别墅,率先入眼的便是一丛茂密繁盛的玫瑰蔷薇簇拥而成的花墙,那是别墅的女主人留下来的最后的痕迹,也是年幼丧母的云子安最常待的地方。
他常常拿一两本书待在被花墙围绕着的玻璃花房当中。
偶尔也会跳舞。
云子安不知道的是,在某个清风明月的夜晚,也曾有另一个少年经过花墙,偷偷留下了一张他跳舞的照片,保存在了项链当中,随身佩戴了多年。
花墙是他年少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时候的庇护,是他一生情爱的开始,也仿佛是……一具即将被他亲手打开的沉棺。
在泥泞的暴雨浇洗中,云子安用一双颤抖冰冷的手,从花墙之下挖出来了一个很小,仅仅只有双手掌心那么大的匣子。
伴随着轰隆雷声,云子安的面孔显得苍白而又阴惨,就如同捧着母亲的尸骨一样捧着这个匣子,眼眶狰狞湿润地红着。
他的脑海中闪现了为数不多关于母亲的记忆,好像大多数都发生在花墙之下,要么是母亲牵着他的手,引着他牙牙学步,要么是母亲将他搂抱在怀中,一字一句地念着童话绘本。
也许线索从那时候就埋下来了。
而今时隔整整二十二年,又让长大成人的他,亲手将这尘封的真相给挖了出来。
“妈妈……”
云子安痛苦地弓起脊背,跪在了地面上,暴雨浇洗着他突兀的脊背,身形狼狈而又瘦削,然而虚空当中却仿佛出现了女人的温柔虚影,隔着阴阳与生死,拥抱着自己的孩子。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匣子中的东西,少到让云子安惊讶。
他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情绪,才终于动手打开了匣子,甚至做好了匣子中一无所有,或者证据全都被时间损毁的准备。
但是匣子中只有——
一本绘本,一卷磁带,以及……一枚戒指。
绘本云子安用最短的时间翻看了一遍,讲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童话故事,狼想吃羊,羊想逃跑,牧羊犬保护羊与狼争斗的故事。
非常适合孩子的睡前阅读。
但是细看之下,却发现这个童话根本不是在赞美牧羊犬的忠勇,羊的奉献,批判狼的狡诈。
恰恰相反,牧羊犬放牧着羊,而羊性格绵软懦弱自始至终都不敢逃跑,而狼反倒是顺应了物竞天择的道理,在优胜汰劣地控制着羊群。
放下了手中的绘本,云子安又拿起了那枚戒指,眉头紧锁着查看戒指的微小细节,就仿佛是为了确定什么一样……他将戒指轻轻套在了自己的左手拇指上。
严丝合缝。
那一瞬间,云子安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作弄,他脑海中骤然出现云翔宇被斩断了的拇指,呼吸就如同被人攥住了一样。
巧合?
人为?
阴谋?
对……磁带……还有磁带……
云子安强行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呼吸,伸手摸向了磁带,然而却几次失手打滑,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控制力,才终于将磁带塞进了录音机里。
万幸的是,这卷二十二年前的磁带竟然还可以使用。
而放出来的竟然是……
“Вставай, проклятьем заклеймённый(起来,受人污辱咒骂的!),Весь мир голодных и рабов!(起来,天下饥寒的奴隶!)Кипит наш разум возмущённыйИ(满腔热血沸腾), в смертный бой вести готов(拼死一战决矣)……”
曲终落幕之时,响起了指挥官的优雅声音,似乎能看见他率领着乐团,向着观众鞠躬示意——
“The Herbert Classical Orchestra is here for you.(赫伯特古典音乐团为您奉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惊蛰
这一卷磁带被云子安反反复复听了差不多二十次,甚至连每一个曲调转折都要背下来了,他不了解古典音乐,但却对这首歌耳熟能详。
《国际歌》是由欧仁·鲍狄埃在1871年作词,皮埃尔·狄盖特于1888年谱曲而成,时代背景正是普法战争,欧洲半岛一片废墟,灾难之手降临人间,却没有神明普渡终生。
而不巧……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混乱夜晚,在他不经意推开缝隙的天台上,他聆听过另外一个版本的……《国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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