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男大学生特有的爽朗笑声,和熊青的骂街叠在一起,在1308寝室余音绕梁,经久不衰。
江淇文听了,也跟着他们笑。
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
【柳生】
柳生这几天疯狂躲江淇文,没事儿就码字,码到手都开始贴膏药。不过比膏药更粘人的是神出鬼没的江淇文,搞得他这几天看见男人就烦……
最社死的小插曲要属前几天,一门选修课两人之前共在的一个小组要做小组汇报。柳生在余也全面发展的教导下,克服社恐主动担当演讲者,大家也都分工明确。可一个其他学院的男生一开始抢最轻松的活儿就罢了,找的资料也没什么用也罢了,让他搭顺风车了,偏偏在演讲前两天,不知道在哪儿听说演讲者比别人平时分高,突然变卦私聊柳生,非要自己演讲。
柳生关掉聊天框,只是淡淡地在群里回了一句:[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直接在群里发难,说什么柳生不合适、声音小,说话像蚊子叫根本没法代表小组巴拉巴拉……最后让他录一段脱稿演讲发到群里。
柳生刚要骂他神经病,只见一个匿名大哥【油桃】横空出世,开始和这位男生对骂,从古骂到今,惊天地泣鬼神,极引经据典之能事,似乎内心压抑了许久,急需一个宣泄口的样子。
对面沉默了半天,来了一句:[我说了一句你激动成这样,你他妈是他毒唯啊。]
【油桃】:[是又如何?那也比你九年义务教育素质教育漏网之鱼强¥#%*&%……]
柳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谁。
他给江淇文发了这些天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别说了,好丢人。]
对方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拘谨,“正在输入”了好久,最后发了一条:
[你怎么知道是我?]
又发了一条:
[大家只会当我是公理的存在,没人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
[好吧,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柳生没回。
第二天下午群内自动消息提醒:
[昨日 文院江淇文 在群内发言最积极,获得龙王标识。]
【江淇文】
社会性死亡就在一瞬间。
小组群里十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学院都有。也许第二天就会传开:古代文学课上battle的江柳二人感情有重大进展,在小组作业群内为爱对骂,公开承认毒唯身份。这究竟是一代青年的堕落还是当代室友亲密关系的泛化?
柳生更是一句都不理他了。
好在江淇文最大的优点是不要脸。
坚韧不拔,百折不挠。
早上蹲不到,江淇文就每晚都去图书馆接他;柳生不想跟他一起走,就远远地尾随在后面。只不过有天闭馆碰见余也和他一起,他也还是只能尾随在后面。
脑子里又是面条和二老板声情并茂的朗读:
“哥们,你和他说说话吧,这样他就没那么难过了。”
“兄弟,你回他一下吧,他高兴了,就会理我了。”
冷冷的冰雪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雪混成一块。
今夜寒蝉凄切,今夜风雨萧条,今夜,雪地里的每个脚印比往日都更深一厘米。
好在研究生楼离本科生寝室有段距离,又好在余也没有送他回去,这样就只有他一个人远远跟着他——
有人从背后拍拍自己的肩膀。
是余也。不过送的不是柳生,而是自己。
路灯远光的夜色里,两人并排,默默跟在柳生后面。
余也说:“我以为你很顺利。”
“是很顺利,”江淇文嘴硬,“你看他都默认我送他回去,他心里有我。”
余也笑出了声。
江淇文叹气。虽然赌气,但也明白,余也既然送他,想必对此情况已经不必多言。
于是他坦诚道,“学长,自从知道你是也矣大佬后,我还是很尊敬你的。但是人是原则问题——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你确定好了要争?别三分钟热度。”余也言笑自如,“再说,他心里有你,我怎么竞争?”
江淇文一头雾水。
构成推理小说的出彩之处,除了逻辑,大部分更是人性。余也能在江湖上混得开,最是靠一双洞察的眼睛。自己好感的少年看自己是友好客气,但通过他看别人的一个眼神,余也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戏。索性从此放下杂念,将他作为学弟爱护。
“你放弃了?”江淇文问。
“我来得太晚。”余也总结道,话锋一转,“但学弟这么可爱,如果你实在不行,我还是会考虑一下的。到时候谁能追到才是各凭本事。”
“我行,我必须行,”江淇文没有隔夜仇,按捺住心中喜悦,虚心求教:“大佬,你说,如何知道一个人真正需要什么呢?”
余也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你首先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江淇文接过袋子,不明所以,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在我看来,他聪明、清澈、敏感、易碎……但涉及原则问题却比谁都坚强——他身上有种执迷不悟的魄力。”
“照你这么说,如果你惹了他,一般的说辞可糊弄不了吧。”余也听到这个形容,一脸玩味,“他什么最吸引你?轻易哄不好的魄力吗?”
江淇文无视了这个直白的替换,好像沉入了某种幻想里。
“嗯……还真是,你不觉得有种纯粹的美感吗?”江淇文说,“一个你绝对不可掌控的个体,遗世独立,如果你半只脚踏入了他的私人领地,就能获得短暂的暧昧;但如果你表现出一点异化,等待你的就只有绝对的疏离。他变化莫测、阴晴不定,看似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和原则——其实就我而言,能给我充分的安全感。
“我知道门槛很高。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一完全迈过那道门,就能一直留在那里。
“之所以脆弱,是因为玲珑剔透。”
余也听闻,鼻腔里哼了一声,带着笑意。
“你悟性很高。”余也赞赏道,“但我希望你不是因为支配欲和征服欲。”
“他说过,我的占有欲和优越感引起他的不适。虽然我不能摆脱这些人类的原罪,但是我觉得这个形容失之偏颇。我不想我在想清楚前再次踏入他的领地,他已经受过伤了。”
江淇文想起吵架那晚,寝室锁门没人开,他灰溜溜地回去敲门,那声鼻音很重的,“进。”
柳生在下铺躺下,但上铺是没有床垫的光床板。那晚,是柳生默默把被子给他递上去铺了,自己盖着江淇文的羽绒服睡的。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个心软的人。我喜欢他,如果他由于种种理由不相信,我就一点一点证明给他看。”
“这话你最好说给他听。”余也捕捉到一个盲点,“你没有心理障碍了?”
“他什么都和你说啊。”江淇文撇嘴。
“一眼就能看出来。”余也耸肩。
“想清楚自己的动机,自己动机背后的各个因素,”江淇文眼中有毫不避讳的直爽的困惑,“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比我想的要难很多。”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很坦诚。”余也说,“多看书。”
“嗯。”
“不过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文科生就是容易多想。随心而动。”
“嗯。”
“他会等你。”
“嗯。”
“你有没有额外想问的?”余也贴心道,“毕竟你可能再不好找第二个圈里人了。”
“……”江淇文斟酌着开口,“有是有,就是可能……比较冒犯。”
这个忙说大不大,但是他此前自己来实在是起到了反效果。
“但说无妨。”
“有没有……”江淇文问,“那种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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