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幼青一愣,立刻拿出手机下单。没多久新鲜待烤的牛舌便送过来。他最近沉迷料理,厨房里七七八八添置了不少零碎的工具,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主,比如每天吃什么,比如种什么花栽什么树,再比如家里燃什么味道的熏香。在不知第几个清晨被楼下打扫的阿姨吓醒之后,他终于还是开口:“她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
唐荼清楚他不喜欢住处总有外人进出,便同意让每日报到的家政阿姨改成一周来一次,时间也从清晨换到下午,做做换洗窗帘添置常备之类的事情,走前会替他们将食材分门别类清洗分装,简易加工。
“这个阿姨手脚利索,手艺也不错,曾经在洲际酒店做了二十年,退休之后闲不下来才开始做家政,在圈子里口碑很棒。”唐荼说:“我不想直接辞退她,毕竟你还有主业,忙乱起来的时候总还是需要个人收拾家务的。你的手巧,可也不必总注意着家里哪里坏了要修,或者纸巾要用光的事对么。”
阮幼青点点头,夹了一块晾了半天的肉块塞给他。
牛舌根部最软,切成一口大小的立方体外部烤至金黄,内里还是粉色软嫩的口感,撒一点盐便足够美味。唐荼从酒柜中挑了一瓶单宁较低的黑皮诺倒入醒酒器,等待厚切牛舌晾凉。
“喝吗?”他取高脚杯的时候回头问阮幼青。
“不了。”阮幼青不太懂酒,总觉得白的苦辣红的酸涩,唐荼便只取了一只杯子,倒了小半杯晃一晃,挂在透明杯壁上的暗红色液体缓缓下落,待酒液平静下来再举杯轻嗅,又仰头吸入一口,极为缓慢地咽下。
正午时分天气阴沉着,窗是一方浅灰色。红酒并不怎么诱人,可品酒人沉静自若的肢体动作却叫人跃跃欲试。阮幼青放下手中的烧烤夹,走近靠在酒柜边的唐荼:“还是喝一小口吧。”
唐荼的杯子还倾斜在唇边,听他这样说便停下来将杯子转递到他两唇间。阮幼青摇头,用手指拂开,低头去抢那人含住的一口。
唐荼一惊,下意识咕咚一声咽了,然而味道是有残留的。阮幼青借着一点点唇齿间酸涩的酒精放肆,可一旁的手机却并不会看眼色,嗡嗡震动个不停。
他伸手拿过来递到唐荼手中之后才松开嘴巴:“周末安排了工作吗?”
唐荼一边翻看一边否认说没有,可没几秒种他的眉心便紧紧拧起来。
“怎么了?”
“是我妈妈。”唐荼抬头看他一眼又将未接起的电话拨回去。
阮幼青印象里唐荼的家人几乎不会打电话联络他,一家人都各自忙碌。
唐荼没有避开他,额头就随意抵在他肩锁处。通话很快便结束,唐荼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听,末了说了句:“好的我知道了,这里不忙,我马上安排时间回去。”
挂断通话,阮幼青感受到肩头一沉,对方重重叹息:“我要回英国一趟。她说舅舅去世了。”
阮幼青愕然,立刻摘掉手套抱住他,可并没想好该如何安慰。
“我没事,我们家跟舅舅家从小就离得远,常年不怎么联络,三五年才见一次。不过该尽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毕竟也是亲人。”唐荼抬头冲他笑笑,“别担心。”
阮幼青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确认这人并没有在逞强:“要我陪你回去吗?”
他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妥,他是唐荼的男朋友,并不是女朋友。他们这样的关系似乎不太摆的上台面,也没有立场介绍给家人。
果然,唐荼抬起眉毛诧异地看着他。
“算了……”他收回前话,“那你回去多久?”
“你……愿意见我家人?”唐荼问,“我原本以为你对这些没兴趣的。”
“没有兴趣,但是也没有不愿意……我可以装作你的朋友……”他实话实说。
“噗。”唐荼竟然笑了,“我回家奔丧,千里迢迢带个朋友?这合理吗?”
他从阮幼青怀中挣脱:“放心吧,他们早知道我喜欢男人,不怎么在意这个。我前男友,那个意大利人,后来去伦敦发展了,还是我父亲画廊的签约画家。在我父亲眼里,这世上只有天才与普通人之分,至于他是什么性别什么年纪,都不重要。他一定会喜欢你,因为你是有价值的天才。”
唐荼立刻知会许涵艺,接下来的行程全部要改动。好在本身跨年期间日程安排比较松散,并不费什么功夫他们便得了一个两周长的假期。
“记得带西装。”唐荼叮嘱,“老古板们很看重这个。”
有机会去欧洲,阮幼青临行前的一晚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他隐隐期待,现代艺术源于欧洲,任何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都期待有机会能朝圣,能亲眼目睹梵高莫奈达芬奇这些巨匠为人类历史流下的浓墨重彩。另一方面,他略有担忧,他不善与人近距离相处,没什么把握能讨唐荼家人的欢心。最重要的是,他讨厌飞机,可飞到伦敦的航程居然超过十小时,前几日他甚至去网上搜寻了一条坐火车去伦敦的路线,还真的被他找到了,要先后途经俄罗斯的伊尔库斯克和莫斯科,捷克的布拉格,在法国巴黎换乘欧洲之星去伦敦。就算是无缝衔接换乘也要超过7天才能到达,更别提一路颠簸的个中意外了。
他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唐荼也没睡着,翻过身有节奏地拍着他的手臂,像在哄睡,“紧张吗?”
阮幼青摇摇头,又忍不住点点头:“有点。”他抓住唐荼那只手握住。
“不要怕。我妈妈话很少,怎么说呢,有点恃才傲物的一个画家,总是安安静静坐在画布前,谁也不想搭理。至于我爸爸嘛,应该挺喜欢你的吧。也许会拉着你聊聊他的画廊,顺便遗憾自己没生一个像你这么有才华的儿子。我小时候,他还偶尔画画,但后来不知道是江郎才尽,还是发现其实自己天赋异禀有商人特质,主业就变成藏画卖画了……我舅舅家住在爱丁堡,有两个女儿,一个跟我一样大……另一个年长一些……”
唐荼的声音平缓,带着些安抚的气息。阮幼青朦朦胧胧听着,没多久便失去知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们的手指还保持着扣在一起的状态。
张文彬和成墨送他们去机场,临进安检成墨对唐荼说:“代我跟唐老师问好,这次我走不开,下次有机会一定专程回去拜访他。”
“嗯。放心吧,那这边拜托你了。”唐荼交代几句便拉着阮幼青进安检。
“我是不是应该……准备见面礼的?”阮幼青看着在免税区收银台排队的人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有的,箱子里有几盒桐木关金骏眉,到时候你送给他。”
“金骏眉?”机场温度高,阮幼青抱着两人的外套直冒汗。
“红茶,正山小种的分支。不然……落地之后帮你联系个工作室,你烧个什么东西送他?可比茶叶有价值。”
“好。”阮幼青点头,茶他不懂,但送个玻璃雕塑也是个选择,早知道在家就做点什么了,可惜这趟行程安排的太着急。
“……我逗你的……”唐荼笑起来,握住他的手,“怎么还在紧张……”
紧张到心脏砰嗵乱跳,他隔着玻璃看到停靠在登机口的大型客机,一想到要在几千英尺的高空过夜他便心生抗拒,但能瞒一秒是一秒,何况又不是不能忍。
漂亮窈窕的空姐殷勤地迎接他们进商务舱,替他们端上饮料,唐荼换上拖鞋挂好衣服,随即要了杯干白。
阮幼青看着两人相邻座位间的隔板,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一半,至少唐荼不用时刻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
阮阮:坐飞机……讨厌……
第46章 煎熬
耳鸣像一百只蝉同时趴在他的颅骨中叫嚣。
起飞的时候,阮幼青假意看着机舱外的落日故意不与唐荼对视,起降期间的耳痛最为尖锐,像要活生生将耳骨掰断,刺破鼓膜从脑中抽出来。但他还是生生忍住,不断吞咽,盯着厚重的云层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