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间算是打卡空间吧,不需要太好的技巧也可以出片,年轻人应该喜欢。”唐荼伸手一指靠近出口处,那里有唯一一处侧向光,地上巴掌大的指示标上画着一个简易相机,贴心地提示想要拍照的人这里是最佳位置。
“坐在那里或者蹲在那里,我帮你拍一张。”唐荼掏出手机,阮幼青依照他的指示坐在地上。可他不怎么擅长拍照,不知该往哪里看,便抬眼看镜子里唐荼不知第几层倒影。
那人也席地而坐,将手机位置放低,迅速拍了几张。
大半脸隐藏在黑暗里,斜侧光藏拙,只隐隐勾勒出漂亮的轮廓,看样子也是无数次尝试设计过的。
他们渡过花径,彼岸居然亮了起来。
气氛梦幻的纯白空间,樱花树立在白立方的最中央,被一米高的亚克力展台高高托起,花毯像瀑布覆盖住亚克力展台垂坠下来,触到地上的花瓣破碎掉,散落在附近。而下方则是稍矮一些的展台,那只在吹泡泡的兔子站在树下不远处,肥皂泡多了几颗,被极细的透明鱼线自天花板处垂吊在兔子与樱花树四周,吹一口气便可以让其轻轻晃动,浅淡的彩色泡影在纯白地面上跟着摇摇曳曳。
最后一个指向标,一侧是当前展厅《春之悸动》,另一侧指向最后一个空间,以作品命名的《潮湿角落》。
他最初的毕业作品,被唐荼收藏的破旧柜子孤零零放在那里。
但柜子的背后却延伸出了一小片新的菌类,半透明的菇子们从柜板后延伸出的一断腐朽树枝上纷纷冒出来,也有几根被踩得东倒西歪。
他们跟随那只小鹿的脚步出了展厅部分,来到明亮的室内,仿佛一瞬间回归了现实,明码标价的玻璃镇纸与限量玻璃挂坠周边整整齐齐放在货柜中,阮幼青垂眼看了看标价牌,思绪依旧有些游离。
“怎么样?老师对我们的安排还满意吗?”
怎么会不满意,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拥有这样的个人展。
唐荼将他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告诉他这就是简易的休息区,个人展的第一周以及每个周末,阮幼青都要呆在这里。
“到时候我和涵艺都会在这里陪你。”看出他的退却之意,唐荼安抚般地将椅子拉近一些,“会有藏家和业内人士想要跟艺术家交流一下,如果是你的话……大概还会有小姑娘们要跟你合影吧。”他笑着说道。
“谢谢。”阮幼青转身抱住他。脑海中不断飘过刚刚一个个设计精妙的展厅,每一件作品从无到有的创作过程也时不时插播进来,甚至还浮现出经年里笔触幼稚的水彩与素描。记忆碎片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唐荼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能紧紧按住激烈的心跳忍住胸中的汹涌勉强说一句:“想吐。”
“第一次是这样的。”唐荼抱住他轻抚后背,在他耳边喃喃细语,“其实我也是昨天才完整看过一次,那时候也很震撼。明明都不知道布过多少展了……”他捧起阮幼青的手揉捏着一根根手指,从指尖摩挲到手背,“一想到这些都是用着双手做出来的,就感动得想哭……哎你,你怎么……别真的哭了呀……”
唐荼笑着替他擦那颗眼泪:“怎么被自己感动成这样……”
阮幼青用力摇摇头:“不是的。”
他不清楚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他此刻看着唐荼,不知为何心里几乎刺痛到无法呼吸。
原来感受到强烈的爱意时,真的会产生生理上的疼痛,他的心脏抽痛到手心冒出了汗水。
又一颗眼泪被唐荼肩头的布料吸进去,他尝试开口呼唤眼前的爱人,一次次重复似乎疼痛感也随之减淡:“唐荼,唐荼……”
对方听到一句便答应一句:“嗯。”
“你也会这么疼吗……”想到这么怕痛的一个人也许也在承受着这些,他愈发难过。
唐荼从未见过这样的阮幼青。
这个小溪一般干净温和的年轻人好像永远比别人多几分理智。
他通透到让人觉得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仅仅只是个旁观者。
如今这个旁观者在自己怀里忽然脆弱地像要碎掉的玻璃一般,被动地,压抑的情绪鲜有机会表达,繁杂又沉重,随着一前一后两颗圆润的眼泪留在唐荼的手背与肩头,让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此时此刻,终于能完全属于自己。
阮幼青紧紧抱着他,像抱着浪涌中的浮木。
“我让你疼了吗。”阮幼青像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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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个展
第44章 联名
阮幼青站得笔直,机械性地对着今天不知道第几只手机镜头露出微笑,这一周他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
他的名字伴随着“治愈系雕塑家”,“玻璃的魔术师”等等,、带着一股中二气息的称号在社交网络频繁出现。喜爱看展打卡的年轻人,业界前辈与评论家,媒体记者和个人收藏家纷纷出现在这个黄金周引起了话题的艺术展上,每日来来去去成百上千张面孔在他的眼前晃过去,他几乎要罹患脸盲症。
“本人更帅啊!!脸好小,好上相!”几个购入了他玻璃镇纸的女孩子还没走出门便叽叽喳喳起来。阮幼青疲惫地叹了口气,一整天下来回答了无数个与作品无关的私人问题,单单是听障相关就重复了十几遍。
趁人少他偷偷溜出了展厅,上楼藏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歇口气,唐荼桌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红茶戚风蛋糕,是上午学姐李玉瑶随父亲来看展的时候送给他的伴手礼。周末人流量大,展览太过火爆,他们没时间好好吃午饭,便轮流上楼分了蛋糕垫一垫。
好久没见过学姐,也很久没见到大学时的导师了。这样的重逢很体面,每个长辈都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称赞他,只有学姐神秘兮兮地问:“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许多镜头和眼睛盯着他。唐荼最近也在与他保持距离,说这次噱头够多了,不要再让旁的事转移走艺术展的重点,需要被关注的毕竟也落到艺术品本身。
“幼青?醒醒,别在这里睡。”唐荼的指尖揉按在他酸胀的后颈处,几乎是贴着耳朵将他柔声唤起。其实让他清醒的并不是声音,而是一股冲进去的气流。
他从写字桌上爬起身,忙着将助听器塞回耳朵:“我睡了多久?”
唐荼拍拍他的手:“没多久,已经结束了。”说着,又摸到他的耳朵将助听器摘下,“不用带,我们回家。”
接连几天忙下来,荼白的每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回程的一路异常安静,连向来聒噪的张文彬都沉默着,集中全副精力开车。
“明早晚一个小时来接我吧……”临下车唐荼拍拍驾驶座叮嘱劳苦功高的小司机,“回去早点休息。”
“好,那我九点半过来。”说着,张文彬打了个哈欠,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他们进屋换鞋,玄关里少了蘑菇们的照明空荡荡的。阮幼青盯着原本放着那个旧柜子的位置发呆,唐荼在他后腰推了一把:“估计拿不回来了。这几天不少人相中了。”
“嗯?嗯……”其实他想说没关系,可以再做别的。可被这一个星期耗下来,阮幼青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嘴巴跟不上脑子。
“我们幼青老师累坏了?”唐荼看他呆呆怔怔的样子忍不住低笑,最近太多人一口一个老师地喊他,只不过唐荼喊起来味道不太一样,让人心头发痒,见他愣着,唐荼动手推着他的后背进屋:“先上去泡个澡吧,明天是黄金周结束后的第一天,大家都复工了估计没什么人,周末之前你也不用过去了。”
阮幼青如蒙大赦,拼命点点头。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逼自己硬着头皮参与这样规模的社交活动:“你呢?”
“我还是要去的。除了楼下的展,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唐荼跟在他身后上楼,伸手扒下了两人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身后的楼梯上。过去阮幼青觉得唐荼这样的习惯很不符合他精致的人设,今天才深切体会到忙了一整天回到家指头都不想动的感觉,明天起床之后再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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