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凝望着骆清溪的脸,秦徐的语气染上了些许无措。
骆清溪是哭了,但只流下了一滴泪。
他张大眼睛,用固执而委屈的目光瞪视着秦徐,仿佛下一秒是要杀了他,又好像只是在强硬地嗔怪罢了。
骆清溪不是爱哭的人,他的眼泪,过往,与他住在一起的那三年,秦徐只见过一次。
然而当他们重逢,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你也不过如此”的人,却再……两次,为他落了泪。
秦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了,随你吧。”手揣裤兜,秦徐缓步,离开了天台。
至始至终,骆清溪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徐不想看见骆清溪的眼泪,特别是那目光,就好像,他眼中的委屈都是因为他。
骆清溪儿时的第一次流眼泪,也是因为他。
因为此前没有去过学校,所以骆清溪最初在曲意上学,是比秦徐还要低两个年级的。
骆清溪老是要求秦徐放学后不要先离开,他要秦徐在校门口等他。
秦徐可是有自家帮派的人,等骆清溪?不可能的,放学的时候,小弟们自四面八方而来,就为等他放了学后一起走,为了骆清溪一个人耽误整个帮派的兄弟?这怎么说得过去。
他身上,可是肩负着维护曲意城和谐的使命。
他们是有组织的打架斗殴团伙,他们决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在他们的地盘收保护费,也决不允许恃强凌弱这种事在除他们所到之处的其他地方发生。
放学后的秦徐是很忙的,面对骆清溪,他不止一次解释了这一点。
而骆清溪却也不厌其烦地对他说:“要等我,一起回家。”
秦徐从不将骆清溪放在心上,他觉得这没什么。
而为了使秦徐就范,骆清溪有自己的打算。
那天,秦徐正教训那些冒充他们四处招摇撞骗的小混混。
一个低年级的小孩战战兢兢地跑到秦徐面前,低声跟秦徐说,骆清溪在学校打架了。
把人家那儿踢出血了。
那儿?
“哪儿?”秦徐蹙眉。
那小男生脸颊通红,“哎呀,就是那儿呀!”说着,小孩捂住了自己身为男孩的最重要标志。
这可真是大事。
“所以,来找我干嘛?”
“骆清溪说……说……”小男孩继续支支吾吾,最终在秦徐的蹙眉下,他还是乖乖就范:“他说,你是他的家长。”
“……”近些天校内刚好正传闻他将好几个omega预备役糟蹋,让人家大了肚子,甚至有人说其实秦徐早就有私生子了。
小孩之间的谣言,往往与事实相去甚远,但却足以给当事人造成巨大的麻烦。
捏紧了拳头,秦徐决定亲自去修理骆清溪。
现场没有老师,只有骆清溪和一个捂着自己小兄弟嚎啕大哭的小胖子。
“咋回事?”居然还没有闹到老师那里吗?这是打算私了?
不一会儿,那个小胖子的家长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小水盆,戴着那小胖子的裤头就往下褪。
秦徐看见了那小胖子殷红的小兄弟。
乍一看的确像是流血了,而且是血流如注。
秦徐略微观察,发现只是用红色的彩笔将那里涂成了红色。
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动手的人其实不是骆清溪,却是小胖子本人,骆清溪担任了……威胁的角色。
他说,再不涂,他就再一脚踹上去,此前已经踹了一脚,疼得那小胖子直不起身。
“他觉得自己是alpha,把我当做omega,露着,压在我身上,要实施完全标记。”骆清溪说得冷漠。
那小胖子的家长听这话,当即声泪俱下,恶狠狠地控诉骆清溪心狠手辣,如若自己孩子被踢废了,他要让骆清溪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胖子见自己家长站在自己这边,又嚣张起来,再次说了几句于相当不堪入耳的话。
骆清溪动了。
他浅色的皮鞋沾上了红色的颜料。
怪不得那小孩说“把那儿踢出血了”。
小孩的家长气急,扬起巴掌就要打在骆清溪脸上。
是秦徐接下了他的这一耳光。
“扯平了,夫人,”将骆清溪拉到自己身后,忍着脸上火辣辣的麻意,秦徐说,“我建议你先去带你儿子看看病,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秦家,我们会就事论事,毕竟不久前,才颁布了针对青少年性骚扰行为的法案。”
“在觉得我弟弟是omega的情况下实施这样的骚扰?我想对于您的教育,警察那边会很有看法。”
拉着骆清溪,秦徐走出了校门。
在回家的路上,秦徐走在前面,骆清溪远远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要做那么恶劣的事?”秦徐的音量不大,但足以令骆清溪听见。
“不恶劣,”骆清溪低着头,“他该。”
“是,他该。”秦徐笑了,“挨了一巴掌,我也该。”
“……”骆清溪不说话。
“动手之前,先想好自己能否承担相应的后果,再想想,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更何况,你怎么能说我是你的家长。”
“秦叔叔秦阿姨又不是我的家长……”骆清溪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恍然间,秦徐忆起爸爸妈妈在自己面前为骆清溪护短的瞬间。
爸爸妈妈明明也对骆清溪说过,要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问题,及时找他们。
他们明明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秦家的一份子。
可现在,骆清溪却像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并没有将他们当做一家人。
“你不认秦家,没人认你!”秦徐回首,厉声道,“枉费我爸妈对你那么好……整天尽知道给我惹麻烦。”秦徐的气息略微有些不稳。
“那我也不当你哥,不要你了!”
骆清溪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跑走了。
秦徐看见他用手臂捂住眼眶的动作。
骆清溪哭了。
站在原地许久,秦徐的思绪陷入到无尽的空茫之中。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说错话,小矮子才会跑开。
他应该去把他追回来,他应该去找他。
因为出了事,骆清溪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呀。
平日里因为要跟兄弟们鬼混,秦徐回家本身就晚。
这回,他用那在街边游荡的时间去找骆清溪了。
熟悉的大街小巷,没有骆清溪的身影。
他又回到了学校,可无论是校外还是校内,都没能看见骆清溪的影子。
天渐渐黑了。
秦徐心跳变得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将骆清溪弄丢了。
曲意城并不大,那些骆清溪常去的地方,他找遍了。
街道上渐渐没有人,脚步开始变得拖沓,腿开始发疼。
他不知道骆清溪去了哪里。
恍然间,秦徐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骆清溪的时候。
他本是家中最调皮的孩子,父母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宠溺中带着责怪。
他何尝不想像哥哥那样,得到父母纯净的温柔。
新来的孩子,一定会分走什么,他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对骆清溪没有好脸色,还觉得这小子整天对他喊打喊杀,属实欠揍。
可新来的孩子,却也为他带来了许多。
或许是“喂”,或许是“跟我回家”,或许是“不要叫我矮子”,或许是一句“哥哥”。
骆清溪喜欢到自己的房间玩,有一次,他问他为什么老是看向窗外,骆清溪说:“我在想,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呀。”
骆清溪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摇摇晃晃地,秦徐走到了自己家附近,这条临江的小路上种满了绿草,回首,就能看见远方,自己房间的窗口。
月亮挂在天边,月色洒入湖水中,照亮了坐在江边草坪上,少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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