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笑着推开他。
“对了,一直有个事儿想问你,”岑柏言摆弄着宣兆的手指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过年那天你怎么自个儿在家,是不是知道我要回来,特意等我呢?”
“我去了一趟疗养院,陪我妈妈。”宣兆说。
岑柏言问:“然后呢?”
宣兆很自然地回答:“然后就回来了,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岑柏言喉结上下一动,接着说:“咱家那地垫挺有意思的,一辆车载着那么大一棵树,怪抽象的,是什么意思,你给解释解释呗。”
宣兆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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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61章 关机
“怎么突然问这个。”宣兆说。
“随便问问,别人家地垫都是小猫小狗的,咱家这垫子还挺艺术,”岑柏言把宣兆搂在怀里晃了两下,“你挑的,你给我分析分析,我不懂艺术。”
投影里是正在待机中的游戏场景,彩色光线闪烁着映照在宣兆脸上,衬得他脸颊白的近乎透明。
花园小区,王一家楼上,五单元12号楼九层那户的门前,铺着一模一样的地垫——画面色调暗沉,破旧的四轮小车载着一棵无比粗壮的大树,天幕沉沉,隐约可见青灰色雷电。
之后岑柏言上网查过,画这幅画的荷兰画家是位重度抑郁症患者,英年早逝,三十二岁跳楼自杀。
一般人绝不会选这样荒诞、怪异又不吉利的画来作为家里的装饰,那么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家有,而宣兆出现过的花园小区里那户人家也有。
宣兆没有立即回答,轻轻闭上了双眼。
“怎么了?累了?”岑柏言亲了亲宣兆耳朵,“让你自个儿偷偷打游戏,明天不许打了。”
“我七岁的时候出过一场车祸。”片刻后,宣兆突然说。
岑柏言一顿:“嗯,我知道。”
“那天下很大雨,我外公开的车,我妈妈和我坐在后面。”
宣兆语气沉静,岑柏言却突然察觉到,他的肩膀正在微微发着抖——实际上他颤抖的频率极其微弱,但岑柏言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宣兆扯动的发紧。
岑柏言立即板过宣兆的脸,紧张地盯着宣兆:“怎么了?难受了是不是,乖,不说了,咱们不想过去的事儿了.”
宣兆笑了笑,继续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是灾难片一样,我只能看见一大片白光,再后来车头就烧起来了。”
他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得苍白,血色一点点褪去。岑柏言瞬间觉得手脚冰凉,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搓了搓宣兆的脸颊:“你乖,不说这些了,咱们打游戏好不好?”
“不用,我没事。”宣兆眼神沉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什么,我不难受。”
宣兆这次没有骗岑柏言,这幅场景在他梦里反复出现过千万遍,揭开疮疤对宣兆来说根本就不痛,因为过去的这十三年来,他根本就没有给这个伤疤愈合的机会,就让它日复一日地留着新鲜的血。
“后窗裂开了,我妈妈拼了命把我推出去,我滚了好几圈,一个广告牌砸在了我腿上,我怎么都动不了,”宣兆的语气平静的仿佛在描述今晚的天气,“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棵树倒下来砸在了车上,本来我外公还有救的。”
岑柏言心头一阵阵发紧,喉咙里泛起强烈的酸涩,他第一次知道这些,知道当年七岁的小小宣兆究竟经历了怎样炼狱般的一幕。他又是被梦魇折磨了多少次,才能够用如此镇定自若的口吻描述当年的场景。
“别说了,”岑柏言搂紧宣兆,“乖,不说这些了。”
宣兆笑了笑:“我挺喜欢那幅画的,别人觉得荒诞,我认为很写实。”
岑柏言轻轻摩挲着宣兆的耳根,他问宣兆这个干嘛,他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宣兆,花园公寓里出现的人是不是宣兆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宣兆这一刻在他怀里、以后的每一刻都在他怀里就足够了。
“柏言,”宣兆笑着说,“你不想知道那天晚上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为什么还要开车出门吗?”
岑柏言眉心微皱:“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宣兆看着岑柏言,“我想告诉你。”
岑柏言眉眼间满满都是担忧和疼惜,宣兆倾身亲了亲岑柏言眉心,忽然觉得有种全身经络都被打通了的畅快感。
“我爸爸出轨了,他和情妇有了一个私生女,”宣兆低声说,“那天晚上,那个情妇教唆她的女儿打电话挑衅我妈妈,我外公恰好也在,他脾气火爆,气疯了,带着我妈妈和我去质问我爸爸。”
岑柏言愣住了,没有想到这场悲剧的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不过现在,我有你了。”宣兆说。
——你是那个情妇的儿子,你就是我用来报复她的最好方式。
宣兆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岑柏言对他的爱就是他的养料,把他这个怪物滋养的愈发强大茁壮。
他观察着岑柏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岑柏言对他的怜惜多一分,他既觉得悲哀,又觉得有种扭曲的快乐。
岑柏言心疼不已,更加用力地搂住宣兆,心里难以抑制地涌起一阵阵的酸涩,他总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宣兆,又觉得说什么都过于轻浮。良久后,岑柏言加重了语气,郑重其事地说:“以后都有我呢,不怕了。”
宣兆忽然抬手,手背遮住了双眼,低低笑出了声。
后半夜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地砸在窗玻璃上,惹得人睡不好觉。
岑柏言翻了个身,很不习惯地发现怀里空落落的,他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发现宣兆不在床上,而是环抱双臂站在窗边,面对着沉沉夜色,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屋里没有开灯,岑柏言摸索着打开床头灯,问道:“大半夜的干嘛呢?不怕冷啊,赶紧进来!”
宣兆回过头,眼神比夜色更加浓郁:“下雨了,睡不着。”
“小家伙,”岑柏言上半身前倾,伸手把宣兆拽了过来,“小胆儿,下个雨就睡不着觉,真没用。”
“柏言,”宣兆突然说,“如果有人伤害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却让岑柏言眉心一紧,低声斥道:“胡思乱想什么,赶紧睡觉!”
“如果是我的话,”宣兆说,“我肯定不会放过那些人,这辈子都不会。”
他语气平静,但却让岑柏言莫名的心惊胆战:“你这小身板,先把你自己养好了再扯这些有的没的,放狠话倒是挺牛|逼。”
宣兆看着岑柏言,沉默片刻后轻笑了笑:“睡觉了,被窝外面好冷。”
“让你作,”岑柏言用被子紧紧裹住宣兆,“傻乎乎的,你是宣黛玉吧,身子骨不好还多愁善感,和个小姑娘似的。”
宣兆手脚冰凉,岑柏言花了好些时间才把他捂热乎了,满意地把人搂在怀里,继而闭上了眼。
黑暗中,宣兆缓缓睁开双眼,用眼神描摹岑柏言的五官轮廓,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人牢牢烙印在眼底似的。
他的手机还放在窗檐的位置,不久前刚发出去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删除——
“她还没等到我妈妈死,她不会死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岑柏言一贯睡眠很熟,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安稳,早晨醒来后头痛欲裂,眼皮还跳个不停。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宣兆,见着人了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了。
宣兆蜷缩在被窝里,只有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边,和个小鸵鸟似的。
岑柏言越看觉得他越可爱,抱着宣兆的脑门“吧唧”就是一口,又不安分地在被窝里冲宣兆动手动脚,在宣兆急眼之前及时收手。
他习惯性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瞄了一眼,发现屏幕是黑的,怎么关机了?
岑柏言疑惑,他平时睡觉从不关机,难道是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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