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谕这几天状态不错,宣兆进屋的时候,她正撑着护栏站在窗边晒太阳。
“妈,怎么起来了?”
宣兆把拐棍放在门外,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行走的姿态看上去平稳一些。
宣谕不喜欢宣兆拄拐的样子,曾经有一回,她看见宣兆的拐棍后突然受了刺激,狠狠把头往墙上撞,边撞边呢喃“我害了我孩子,我害了他一辈子,你的腿呢,腿呢?”
那次之后,宣兆每回都很小心,不让宣谕看见他的拐杖。
宣谕回过头,难得的面色红润,惊喜地说:“小兆?放假啦?”
“嗯,放寒假了。”宣兆搀着她在床边坐下,“红姨说你最近吃得好,睡得也好。”
宣谕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嗯呐,妈妈最近很听话的,不过你是不是太忙了,这么久了才来看我?”
“最近有点事,走不开。”宣兆把她脸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放假了就有空了,我都过来陪你。”
——也快过年了,等岑柏言走了,宣兆就算彻底空下来了。
“陪我干什么,”宣谕笑着说,“你呀,年纪不小了,该去约会就约会,该 恋爱就恋爱,该和同学去玩就去玩,别总是惦记我。妈妈很好的。”
宣兆鼻头一酸。
宣谕怜爱地摸了摸宣兆的头:“妈妈真的很好,小兆,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
“好的,”宣兆看着宣谕的脸,半晌后低声说,“我也很好。”
宣兆在西郊待了一下午,傍晚六点左右天就全黑了,这里偏僻,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迟迟叫不到车,于是龚叔派了个人过来接他。
进了市区将近八点半,司机问他:“东家,您哪儿下?”
宣兆原本想说大学城,但想想今晚约了美国一家事务所谈资产转移的事情,材料都在中心公寓里。
沉吟片刻,宣兆说:“花园路。”
司机知道宣兆在那儿有套房,于是把车稳稳驶向了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导航显示距离只有三公里,十分钟就能抵达。
几乎是同一时间,岑柏言一行六个人从网吧打车来到了花园路。
“我们家新房子,买了一套最新的游戏设备,专门安了个游戏房!”篮球队的王一炫耀,“诚邀哥几个来体验体验!”
“牛|逼的你,”岑柏言叼着烟,呼出一口气,“我等会儿就回家啊。”
“别啊!”陈威拍了他一巴掌,“说好的通宵呢!”
“算了,熬不动了。”岑柏言摆摆手,想着家里还有个小花瓶呢,也不知道吃没吃饭,估计正一边翻着书一边看着时间等他回去。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过了马路,陈威突然“咦”了一声:“那不是小宣老师吗?我没看错吧?”
岑柏言立即顺着陈威的视线看过去,马路对面,一辆黑色宾利在小区门口稳稳停住。后座车窗半开着,露出宣兆白皙隽秀的侧脸。
岑柏言指尖一顿,他怎么会在这里?
司机率先下了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宣兆撑着拐棍从车上下来,微微颔首,司机欠了欠身,随即开着车离开。
他的神情和姿态淡漠且倨傲,和平时的温和儒雅判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岑柏言眯了眯眼,忽地心头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51章 车与大树
“卧槽,坐这么好的车!”陈威低呼,“小宣老师牛|逼啊!什么门路啊?”
岑柏言看着马路对面的宣兆,虽然看不清楚正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岑柏言就是觉得有些陌生。
对面那个人的步态、身姿、动作,无一不透露出矜贵和倨傲,甚至隐隐有一种高位者的冷漠,和平时那个温柔和缓的宣兆截然不同。
岑柏言心跳得很快,插在衣兜里的左手微微收紧。
“小宣老师!”红灯转绿,陈威蹦跶着嚷嚷,“你怎么在这儿啊!”
锵——!
拐棍在地上一顿,紧接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宣兆听见陈威的声音后怔了怔。
——陈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说.他也在吗?
其实宣兆停滞的时间不过短短零点几秒,宣兆精密如机械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解释的说辞,他在这些说辞里迅速捕捉到了最周全的一个,并且编好了前前后后一整套说法——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眨眼间的功夫。
紧接着,转过头,看见陈威一行人,脸上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并不过分夸张的惊讶:“陈威?”
而后,他的眼神定格在了岑柏言身上,眼底最初的诧异褪去,浮现出了一丝隐蔽的欣喜。
他眉梢轻轻一挑,幅度极小地歪了歪头,用表情问岑柏言:“不是去网吧了吗,怎么来这里了?”
橙黄街灯的映照下,宣兆周身被笼上了一层暖色调的光,深色棉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乌黑发梢被风吹动,淡色唇角轻轻抿着,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无比温润的质地。
岑柏言甚至怀疑他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宣兆从来都是这样柔和如温泉水的。
他呼出一口气,大步朝宣兆走上去,见到宣兆左手骨节被冻红的通红,皱着眉说:“你手套呢?”
宣兆皱了皱鼻子,低声说:“忘记带了。”
“能长点儿记性吗,”岑柏言现在出门都备着一副,他从背包侧兜拿出毛线手套,牵过宣兆的手要给他戴上,“你怎么在这儿,刚开车那男的谁啊?”
宣兆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威小跑着上来,宣兆立刻缩回手,侧身和岑柏言拉开了些距离。
岑柏言倒吸一口气,磨着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宣兆皱着五官做了个讨饶撒娇的表情,岑柏言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陈威见了宣兆非常兴奋,搓着手说:“老师,你怎么来了啊?我妈和你说了没,下学期还找你补习,还给涨工资!”
“嗯,说过了,”宣兆笑着说,“替我谢谢阿姨。”
“哎对了,小宣老师,”陈威笑嘻嘻地凑到宣兆身边,没正形地开玩笑,“你怎么在这儿啊,是不是知道我来同学家玩儿,想我了才过来看我的?”
他光是嘴上说说还不够,抬起爪子就要往宣兆肩上揽,岑柏言冷着脸把他拽到边上:“就你他妈话多是吧?”
陈威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柏言和小宣老师好像闹翻了,难怪柏言这么不待见小宣老师,于是他冲宣兆吐了吐舌头:“他脾气不好,有病似的,老师你多见谅哈。”
岑柏言:“.”
宣兆笑而不语。
陈威脑子里真就是只有一根筋,丝毫没有察觉岑柏言身上暗流涌动的低压,一个劲儿往宣兆那边凑:“老师老师,刚送你来那辆车是宾利飞驰吧?两百多万呢!”
“啊.”宣兆张了张嘴,抱歉地笑笑,“我不太清楚这个,我酒吧的老板住在这里,晚上请我过来给他孙女补课,找了司机去接我的。”
“就那什么.”岑柏言回忆,“龚叔?”
他曾经在惊雷酒吧里打过照面,听宣兆说龚叔一直很照顾他,也知道龚叔家里有个叫龚巧的小姑娘,高三,美术生,和那个叫卓非凡的是青梅竹马。
宣兆看了他一眼:“嗯,巧巧也刚考完试,成绩不是很理想。”
岑柏言看了眼时间:“那这么晚才过来?多冷啊,下回白天来。”
“学校那边临时有点事情,我对完一份译稿才来的。”宣兆说。
岑柏言不疑有他:“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宣兆轻叹了口气,“小丫头考完试就野了,喏,出去看电影了,玩疯了忘记和我说了。我也是刚才下了车才发现,白跑一趟了。”
他打开朋友圈,把手机递到岑柏言眼前,龚巧半小时前发出一张晒票照片,背后还有两杯奶茶。
“估计是和非凡师兄一起。”宣兆有些无奈,摇摇头说,“龚叔忙起来就盯不住她,师兄也是,从小到大都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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