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章远站在原地,凝视着季衍。
何逢之见了,笑呵呵地问:“你们认识?”
谭章远小声地说:“大学同学。”
季衍没说话,绕过谭章远,跟躲病毒似的,大步离开。
外面下着雨,走廊装的是声控灯,有点不灵敏,季衍冷着脸,在一片黑暗中下了楼。
谭章远蹙着眉,将散乱的宣纸捡起来,忽地向暗悠悠的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回家的路上一路红灯,这个点又刚好是下班高峰期,堵得要命,喇叭声此起彼伏。季衍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骂完,想起刚才捡了宣纸,拿车里的水冲了下手。
手是冲干净了,回忆却开始作怪,让季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谭章远是他的大学室友,从小学画画,一直想考美院,但家里不让,觉得画画只是爱好,不能当正经工作,瞒着他改了他的高考志愿。
谭章远上大学之后,整个人就有点神经兮兮的。
季衍听说了这事,挺同情他的,平日里也把他当朋友。
有一次国庆放假,寝室就剩了他和谭章远。季衍半夜起来上厕所,睁眼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后发现谭章远坐在他床上,一手拿画笔,一手拿颜料,在他衣服上画画,嘴里喃喃道:“缪斯……我的缪斯……”
说完附下身,用神经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衍脑子蒙了,手抖得不行,在他伸手碰到自己之前,把他踹下了床。
当晚,季衍翻墙去了酒店,第二天马不停蹄搬去了校外,并且再没和谭章远说过一句话。
其他室友问过季衍退寝的原因,季衍要面子,只跟他们说是因为自己不习惯集体生活。
他把那天晚上的事烂在了肚子里,谁都没告诉。
你不要过来啊
第6章 尽情忽悠
季衍晚上本来有局的,被这事一搅和,顿时没了心情,吃过晚饭打了几盘游戏,便准备睡觉。
睡了没两个小时,季衍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醒来,摸出手机一看,不到十二点。
季衍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随便找了部搞笑电影看。
片头曲响起,季衍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会儿,开始走神。
说起来,他和江知颂会吵架,也是因为谭章远。
当初他搬去校外的时候,很多东西没收拾,大学毕业,就回了趟宿舍。
季衍特意往后拖了几天才去,就怕碰见谭章远。
一进宿舍,发现别的室友倒是走了,谭章远还在,并且又来纠缠他,嘴里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什么,季衍一退再退,最后没忍住动了手。
江知颂那时刚好有空,开车来接他,一推开宿舍门,就看见他在揍室友。
季衍打人的时候,嘴也没闲着,一句接着一句骂。
季衍承认,当时自己情绪失控,把个体当整体,骂了整个同性恋团体,说得很难听。
江知颂问他发生什么了。
季衍不记得自己当时编了什么原因,只记得江知颂一直在拦他。
一起长大的哥们儿,站在他对立面,季衍没收住脾气,和江知颂吵起来。
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地吵。
江知颂只问了他一句:“你真觉得你室友恶心吗?”
季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恶心死了,我他妈这辈子都不想沾上这样的人!”
他还记得江知颂扭头看了看他室友,把人扶了起来。
季衍又气又委屈,骂江知颂是个烂好人,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江知颂被他骂了,没太大的反应,安静地帮他把东西搬到车上,给他系了安全带。路上还跟他聊天,让他控制一下脾气,以后别那么冲动。
过了那个劲儿,季衍冷静点了,江知颂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后面他说想吃火锅,江知颂也陪他去了。
一切都很正常。
他那时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江知颂生起气来后劲那么足。
季衍第二天去找江知颂,江知颂说他骂人骂得太过分,说他打人的样子太凶残,还说他被惯坏了,没有同情心。
然后说性格不合,以后还是别当朋友了。
季衍反省了自己,他骂人打人是不对,他室友看上去是那种好学生的样子,所以江知颂以为他欺负弱小gay。
但要他把缘由说出来,他又说不出口。
毕竟被同性骚扰,是很让人尴尬的一件事。
于是季衍跟江知颂说自己以后不打人了。
江知颂不理他。
他过了几天找到江知颂,又跟他说:“我以后也不骂人了。”
江知颂还是不理他。
拉下面子求和都没用,季衍气死了,他在家生了好久的气,以为江知颂会主动来找他和好,没想到江知颂一声不吭地跟他爸搬去了聊城。
季衍一气之下,和江知颂彻底掰了。
季衍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生气,把枕头当成江知颂,锤了好几拳,然后把枕头竖起来摆正,身体往后挪,和它面对面,抱着手问:“江知颂,当初你和我划清界限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
下一秒,季衍努力压低声音,应道:“对不起,我就是个王八蛋。”
季衍哼了一声:“那王八蛋你跟我说一说,你回来是不是想找我和好?”
“是,”季衍演得忘我,脸上的表情也没落下,努力做出愧疚难过的样子,“朋友还是旧的好,我和新朋友去滑雪,遭了报应,摔惨了。”
……
季家大门口,周勤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伞,快步走到后面开车门。
江知颂摘下眼镜,把正在办公的电脑关机,下了车,示意周勤把伞给自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周勤点头,要走的时候忽地记起今天的日期,追上江知颂,问:“江总,你的伤还没好,这周天要订去瑞士的机票吗?”
去聊城之后,江知颂养成了个习惯,隔一段时间就去滑雪。但滑雪有季节性要求,他又不喜欢室内滑雪场,国内滑不了的时候,就跑去国外。
周勤以为江知颂工作压力太大,想找个方式发泄,毕竟那阵子江知颂天天起早贪黑,忙得连轴转。
之后他发现江知颂跟上瘾了似的,一开始还好,在管控区玩,后面开始挑战极限地形,危险系数一次比一次高,周勤觉得他不要命了,后来又觉得他是在发泄情绪。
周勤很清楚,情绪的源头,在季衍身上。
玩多了总有失手的时候,上次去瑞士滑野雪,江知颂直接滑到医院躺了两个多月。
“以后都不去了,”江知颂驻足,抬头望着二楼窗户透出来的微光,笑了一声,说,“我还年轻,得惜命。”
周勤点头应是,一直把江知颂送到长廊上才离开。
长廊顶部是透明的玻璃,雨溅在上面,响声沉闷,江知颂沿着长廊从尾走到头,心想,阿衍那么讨厌下雨天,现在一定很烦。
大厅里没人,大家估计都去睡了,只给他留了盏落地灯,江知颂径直上了楼。
他的卧室在季衍隔壁,江知颂经过季衍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音,停下了脚步。
季衍声音挺大的,江知颂一句没落全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余光瞥见手腕上的淤青,江知颂揉了揉,然后抬手敲门。
没等多久,门开了。
江知颂看着季衍,笑着说:“我过来拿药箱。”
季衍此时正心虚,顾不上还在生他的气,让他进来了。
江知颂坐在床边,脱了衬衫,背上那块依旧是季衍帮他涂的,季衍边给他涂药边问:“你和谁去的瑞士滑雪?”
“和周勤,”江知颂说,“他要给我安排行程。”
季衍“哦”了一声,拿棉签用力戳了下他的肩胛骨。
江知颂说疼。
季衍一脸惊讶:“是吗?我没感觉。”
江知颂觉得好笑,便说:“你又不是不认识周勤,他不算新朋友。”
这下轮到季衍尴尬了,他眼神左右乱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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