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男人(50)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周瑞安摸出一部杂牌子的智能机,是他在a市买的,里面插着一张177开头的电话卡,都是临时置办的,只存了那个姜队的号码。
周瑞安边想边走,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闪身避开,而周瑞安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人的背影,耳边回响起娄朋辉的话,听不清楚,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但没有好话,不是污言秽语,就是野调无腔,嘁嘁喳喳的讲个没完。
周瑞安害怕了,是由心而生的恐惧,他捂住耳朵,后脖颈上的汗毛立起来,瞪着眼睛开始跑,要把这个声音甩掉,远远地甩在背后,甩在a市的监狱里。
周瑞安一路跑到了出租屋,很幸运,彭天不在,看看屋里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好像他也没来过。
周瑞安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电脑,他的画,他的移动硬盘他的手绘板,等等一系列东西,统统塞进自己的包里,不管装不装得下,还有几件衣服。
那些杯子,画板,牙刷梳子等等,当初与彭天混用的东西,他一件也不要了。
周瑞安手脚麻利的收拾出一个大鼓包,手里还拎着两幅画,一步一响的走出屋,临下楼前,他在包里掏了许久,将房门钥匙拿出来,扔在了门口地上,还有个东西被他不小心带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摔在了地上。
周瑞安低头寻找,等他看清楚东西时,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枚戒指,狮子大张着嘴,叼着一枚月长石。
周瑞安的五脏六腑,被一双手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他一晃悠。
这枚戒指是彭天买给他的,在设计院开办的那个展览的摊子上买的,这个东西还不便宜,有房租的一半那么多。
当时他们过得多窘迫啊,彭天居然有心情给他买这个,周瑞安既心疼又高兴,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很久,戴手上有点不好意思,就和手绘板放在一起了。
那时他还能感受到喜悦,还能感受到彭天对他的注视,两个人的心还是绑在一起的,至少在买戒指的那一瞬间是这样的。
细想一下,这些事情离得并不远,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周瑞安怔怔的呼了口冷气,像是被它吓到似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的,拖着两条冻僵的腿就往楼下跑。
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让身陷泥潭的人看见曾经的美好,那枚戒指的影子一直留在周瑞安的视网膜上,闪闪烁烁的提醒他,他曾经的快乐和幸福是多么可笑。
周瑞安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要的是最便宜的,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床房,关上门不开灯,整个屋子就像个密闭的黑盒子。
坐在潮闷的屋中,周瑞安平静了许多,黑暗阻隔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也让纷扰的内心得到了一些安宁。
慢慢平躺在床上,很神奇的,不像以往那样厌烦被单上的廉价洗衣粉味,反倒觉得这味道十分清洁,是只属于他的,没人用过的信号。
周瑞安长出一口气,长长条条的完全躺在了床上,过程中小心翼翼,是在试探是否有不该出现的东西。
还好,床很软,不硌人,也没有陌生的东西,这一刻,他是真的由内而外的安静了。
将手机放在自己眼前,侧身蜷缩着,周瑞安决定睡一觉,然后双眼一闭,就这么在黑暗中躺了三天。
第四天,叫醒他的不是手机,是房费不足的提醒,这三天中,他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不知今夕何夕,像只冬眠的动物。
每次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看手机,然而手机永远没有提示,也没有主动亮起过,也就是说姜队一直没有联系他。
离开房间时,周瑞安很是留恋,好像那才是他的家,外面的太阳太大,天气太热,人太多,他有些胆怯,可没办法,钱不够了,他必须走,走了去哪呢?回学校吧,但愿学校里那个陌生的男生已经走了。
退房时,前台服务员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结完账后,还在小声议论。
周瑞安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多么颓废,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双颊消瘦,满脸胡茬,拎着一个背包外加两幅油画,走起路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好像个刚出院的老头,不情不愿病病殃殃的。
他一路走回学校,等到宿舍时,已经被大太阳晒得要灵魂出窍了,这几天没怎么吃饭光喝水不觉得饿,每天的状态都和刚进屋一样,仿佛时间静止,而这一路走过来,居然饿的想吐……似乎时间被快速的向前拨动了三天,胃口和灵魂一起被太阳唤醒。
很少见的,宿舍居然没人,他打开屋门坐回到自己床上。
床边多了个快递箱,是寄给自己的?
周瑞安低头抱起来,从严克寒的桌上找到把剪子。
谁会寄东西给我呢?我不记得网购了什么呀……周瑞安边纳闷,边把箱子打开。
箱子不重也不大,里面放的是个背包,双肩的,有些旧,周瑞安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包是自己的。
是自己去a市见娄朋辉时背的那个包。
怎么寄回来了?谁给寄回来的??
周瑞安肩膀开始哆嗦,他把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把包里的东西也全都掏了出来,把箱子上的字逐一读过去,也没发现任何线索,谁寄的?是姜队吧,一定是他吧!他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寄了过来。
周瑞安用力的安慰自己,一定是这样,是姜队寄来的。
那自己给他打个电话回复一声,告诉他自己收到东西了,也问问案情的进展。
周瑞安拿起自己那个杂牌手机开始拨号,不知怎么,手指抖得怎么也戳不中,就和翻了老年痴呆症一样。
因为他有另一个想法——这是娄朋辉寄过来的。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东西放在哪。
“喂,哪位?”姜队的嗓子依旧是一副老烟枪。
“喂姜队,我是周瑞安,我想问下我那个案子有进展了么?”
“哦……这个……呃,现在不归我关了,移交了。”
“什么……?”周瑞安几乎是眼前一黑;“那……娄朋辉呢……”
“这个……没人通知你吗?娄朋辉应该是走了,拘留了几天就出去了,这个……验伤结果你也知道,就是流氓罪。”
“等一下,不是还有非法拘禁吗!!”
“没证据呀……谁有证据呢?”
“酒店不是有人愿意作证吗!?”
“哎呀,他看错了,本来就是近视,那天还没戴眼镜,这不就看错了……”
“监控啊!有监控的!!”
“那几天监控都在维修,没有一个录上。”
周瑞安握着手机闭着眼睛,很痛苦的喘息,他强压下涌上喉头的热潮,一字一顿的问;“姜队,你告诉我,这套说辞你相信吗?”
姜队不说话了。
“肯定是有人捞他!那个酒店的老板跟娄朋辉认识,肯定是这样!还有……那天酒店开了个摄影展,很多人看到我去了!对了!我有证人!我有证人能证明我那天晚上去了酒店!”
“小周,你冷静一下,”姜队无可奈何的开了口;“你听我说。”
“我怎么听你说!!为什么要放了他!非法监禁不是要判个几年吗!为什么才这几天就放了他!你们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不管!!”
周瑞安抱着手机,歇斯底里的咆哮,把这段时间积累的担忧和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
“你听我说!!!”姜队操着烟嗓喊了一句,也许是这一声的威慑性太强,周瑞安真的闭嘴了。
姜队喊完就有点后悔,他内心其实是同情他的,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但这件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小周,你听我说,他本来当天就能走,是我把他硬压着关了两天,这件事情,说大可以大,说小也可以很小,关键就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
“我知道,这样的委屈太他妈憋屈了,可没办法,你就当是被狗咬了,吃了点亏,他们也是怕我再管,直接移交了,说是移交,其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