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男人(190)
李奥不知道周奶奶和周瑞安关系多近,他本人和奶奶关系一般,但和姥姥关系很好,如果姥姥去世,也许自己会哭死……
李奥不睡了,起床穿衣服去床前张望,正看见妈妈坐上出租,汇入车流。
李爸看喜欢赖床的儿子起早了,一脸狐疑的眯起眼睛,倚着门框观察李奥的动态。
李奥在窗前犹豫了片刻,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干嘛!”李爸警惕的大吼,吓得李奥一激灵。
“你干嘛!看你妈去参加葬礼要通知谁?是不是那个变态!你去b市有没有跟他联系!”
李奥愣住,没想到李爸会这么敏感这么严肃。
“啊……我……我不是。”
“把手机拿过来!”李爸说着,上前一步夺过李奥手机,眯起眼睛仔细看。
屏幕停留在微信上,前几位都是不认识年轻人和公众号。
“你拿我手机干嘛!”李奥一身冷汗的把手机抢回来,心想还好这一错手的动作把名单下拉了,没看到周瑞安的号……
“你怎么随便抢我手机!”李奥不满道。
“我是你爸!你都是我生的,你手机还是我买的呢!我看怎么啦!”李爸一瞪眼睛,迈着八字步去客厅看电视了。
李奥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次庆幸自己去了b市,不然自己每一天的生活只会比这更糟。
李奥心底里还是怕李爸的,可他又想通知周瑞安,看他们的关系依旧这么僵,周瑞安肯定不知道这个噩耗。
李奥为了不引起李爸的怀疑,老老实实的刷牙洗漱,还和一个暗恋他已久的女同学聊起微信,李爸自然不会放弃偷窥他聊天的机会,一看他跟女生聊的火热,马上眉开眼笑,还要指点他怎么聊。
李奥不胜其烦,只嚷嚷饿。李爸心情一好,也变得好说话起来,立刻哼着歌出去买早饭。
李奥跑到窗前,看着李爸走出小区,这才放心拨通了周瑞安的电话。
程青接到电话后,火急火燎的进门时,只看见了廖涵潇一个人站在客厅。
“拿来了吗?”廖涵潇问。
“拿了拿了,我问过我老婆了,她是a市人,说市里的参加葬礼现在不用披麻戴孝了,就带个黑箍,还有孝心牌,这个黑箍参加完葬礼就烧掉,孝心牌要带一个月,这一个月长子长孙不能理发剃胡子,过了一个月就行了。”
程青滔滔不绝的嘱咐白事事宜,说着说着他注意到:“瑞安呢?”
“他不舒服,躺着去了,哎……事情来的太突然他打击有点大……”
“我送他去a市吧,他一个人这个精神状态也不安全。”
“嗯?谁说他一个人,”廖涵潇边说边披上外套:“我陪他一起去。”
“啊?那……那我叫上阿彪阿秋一起。”
“行,叫他们快点,在这里集合,给他们十五分钟。”
廖涵潇说完,扭头就去屋里叫周瑞安。
此时,周瑞安站在大敞的衣柜前发呆,他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好像是要拿衣服,可自己身上穿着衣服啊,为什么要开衣柜呢?还是这么多黑色的衣服……哦,对,要拿几件黑色的衣服去葬礼穿,可奶奶喜欢看他穿白色啊,要不……就穿白色?可这没有白色,怎么办呢……
周瑞安的脑子凝住了,卡在这一个问题上过不去,想着想着,又失忆一样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我站在衣柜前干嘛呢?
正在他恍惚时,一个怀抱从后面搂住了他。
“就这件吧,”廖涵潇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还挂着吊牌的黑色短呢子大衣:“我还没穿过。”
“不好吧……第一次就去参加葬礼,”周瑞安迟疑道。
“无所谓,就这个了,等会儿再来俩人咱们就出发。”
“咱们?”周瑞安这才渐渐清醒过来:“你不要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别说傻话,你这样子去哪我都不放心!”廖涵潇皱了皱眉,半圈半抱的把周瑞安哄到客厅坐下。
周瑞安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脑子又开始懵了,双眼无神的眨了眨眼睛,掉下一对大泪珠子,廖涵潇伸手替他擦掉,也就没在流眼泪。
周瑞安这样断断续续流泪有一会儿了,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能做到冷静,不失态,只是眼泪控制不住,总是一股一股的往外涌。廖涵潇很想帮他分担痛苦,可他知道此时自己只能做一个守护者,过于急切的进入他的世界只会引起崩溃,崩溃后的结果有好有坏,廖涵潇赌不起。
十分钟后,阿虎阿秋到了,一行人下楼出发,直奔a市。
路上周瑞安恢复了些许神智,给李奥打电话问他殡仪馆在哪,李奥根本不知道,又不敢问李爸,支支吾吾说不清,周瑞安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一闭眼,给妈妈打电话,可打了三个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是因为在忙还是不想接,无奈之下又给自己爸爸打电话,结果依旧是没人接,他尝试着给奶奶的手机打电话,希望有人拿着她的手机,结果依旧是没人接。
周瑞安怔怔的放下手机,他明白了,他们在葬礼上,葬礼开始了。
葬礼都开始了,没人通知他,没人告诉他这个长孙,去参加奶奶的葬礼,要不是李奥,自己连她去世都不知道。
他们真狠心啊,因为一个告发信,大字报,这二十多年的感情说完就完了……不是开玩笑的,是真完了,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什么血浓于水,什么砸断了骨头连着筋,都他妈是哄小孩的!
奶奶,只有那个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奶奶……还把他当宝贝一样看,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了。
真的只会有她了,在她面前,或者不用到面前,只是打打电话,生活就像是倒退一样,回到原来无忧无虑的时候,他不用费尽心机编谎话,不用假扮贤良淑德,他甚至可以撒娇耍赖,无论什么样,他在奶奶眼里都是最好的孩子。
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彻底没了。
周瑞安低下脑袋,看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拨打还未接通的号码,它可能和之前的所有电话一样,没人接。
眼泪一滴滴打在屏幕上,扭曲了闪着光的字迹,他的脑袋又凝住了,什么都想不动,只觉得气管胸腔鼻子全都酸涩难忍,肿起来一样几乎没法呼吸。
他特别后悔,早知道今天他还报什么仇!?离开学校的那天他就该和奶奶在一起,只在一起一天也不分开,什么娄朋辉彭天,他们又不会跑又不会死,自己动手早又怎么样,现在不也被赶出来了吗。
悔啊,悔死了,悔的心肝肺一起疼,疼的他不断蜷起来,自己抱住自己。
“过来……”廖涵潇温柔的低语,伸长胳膊搂住周瑞安,缓慢又坚定的把他挪过来,靠着自己。
“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周瑞安哽咽的说不清整话,每说一个字就倒口气,还不受自己控制,喘的他浑身跟着打颤。
廖涵潇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周瑞安不知道是哪家殡仪馆。
廖涵潇连连点头,告诉他别急,指示副驾上的程青赶紧打电话咨询,一家一家的找。
“肯定能找到,如果赶不及,就去你爸爸家,老人家的骨灰肯定放在他家对不对,别慌,我陪着你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廖涵潇边安慰边帮他摩挲胸口顺气,生怕他一个哆嗦梗住气管背过去。
周瑞安张了张嘴,发现一出声就忍不住要嚎,根本没法说话,他极力忍住呜咽,扭过头试图给廖涵潇一个微笑,可目光望出去,视线全被泪水洇的散了光,什么都看不清,梦一样模糊。
梦,都是梦就好了。
“靠着我,”廖涵潇把他搂在怀里,想温暖他又冷又僵的身体,同时避开他的泪眼。
廖涵潇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怕他哭,他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子弹,精准无误的打在他心上,打的胸中热`辣辣的,淌血一般又烫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