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过后,降谷零陡然明悟——
这道电子音,是在他的脑海中响彻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就像漫画中弹窗和今泉昇对话的方式一般。
白字,也在如此和他交流。
这一变故,反倒让降谷零僵滞在座椅上,暂时忘却了质问前辈。
而被弹窗厉声阻止过后,今泉昇的神情也微妙了起来。
他还隐瞒着降谷零事情并不多,只剩下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秘密了。
他最不想回应的,同时也是弹窗最不想告知降谷零,自然还是——
弹窗就是上一个“今泉昇”。
那是一个化作了永恒的幽灵、在十个世纪之间沉浮飘摆、只能隔着一层坚固的屏幕,陪伴挚爱度过一生的“今泉昇”。
他无法和降谷零说出口。
【等一下。】弹窗冰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请你去触碰零摆在餐桌旁边的手机。】
循着弹窗的指示,今泉昇的目光落下恋人的手边。在餐桌的一角,的确是反扣着一个白色的手机。
这是降谷零的生活专用机,日常出行都会带着它。
今泉昇的眉心紧锁,无声地发问:“为什么?”
【有异常的波动出现,从零那边传来的。】
【只要触碰一下就可以,你甚至不需要把手机拿起来。】
好吧。
今泉昇妥协了。
虽然这个行为有点怪异,但并非不可以做。
毕竟弹窗对零的行为起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如果简单地触碰一下手机,就能让弹窗打消所有怀疑,那无疑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他在为降谷零证明青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怀抱着这般想法,今泉昇缓慢地站起身。
他的大半身子从餐桌探出,手臂也坦荡地向前伸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的尾端时,对面的金发男人却惊愕地瞪大眼睛。
降谷零的反应非常快。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机拿起,甚至慌忙地站起身。餐椅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下“咣!”地摔在地板上,而他竟还下意识地向后闪避了几步。
今泉昇也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
“?”
“?”
他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滞在原地,两厢对望。
第208章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协议。
打印机的油墨将字体规整地刻印于纸张, 一连串冰冷的文字将条例叙述得清楚明了——
‘本协议不强制任何人签署, 一切出于签署人自愿。我们将会感谢您对现代医学和日本社会的贡献。’
男人垂着眸子,纤长的黑睫将双目遮掩大半。眼帘之下的虹膜蓝意沉缓,犹如无风的海面,浪涛静谧、水平如镜。
他拿起手边的碳素笔, 拔开笔盖, 流畅的文字在黑色墨汁下洋洋洒洒地落下——
‘降谷零’。
坐在桌案对面的员工面对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她在这里工作已经三年有余了, 虽说称不上阅历丰富,但她也目睹了出于各式原因来此签署协议的人。
而面前的男子,无疑是她工作生涯中, 最特殊的那个人。
她有些惊异地凝视对方, 不禁讪讪开口:“先生,您不再考虑一下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毫不犹豫就签下名字的……”
对面的金发男子抬起头,朝她礼貌地微笑:“不了。”
降谷先生看起来很年轻, 身上的气质沉稳而内敛, 也许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的皮肤紧致光滑, 面部几乎不见什么皱纹。一身贴合身型的挺括西服、在刻意打理下显得一丝不苟的发型, 光是从外表便能判断,这是一位颇具成就的成功人士。
他单是坐在椅凳上写字, 便会透出赏心悦目的宁和感。
宛如一幅时刻引人深解其意的画作, 那双深邃蓝眼里,或许汇聚着许多波澜壮阔的故事。
“但是这份表格, 还需要经由您的家属同意。”员工说道, “捐赠遗体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大事。不光要基于您的个人选择, 还需要参考家人的建议。”
“您的伴侣知道这件事吗?还有您的父母和亲子……”
男人停顿了一会, 随后唇角慢慢地向上舒展。
他的唇瓣翕张,用尤为平和的语调解释道:“我的父母在前几年,就陆续过世了。”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年龄比你想象地还要大得多。伴侣也已经离世十几年了,我们没有子嗣,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
他说得风轻云淡,好似早已释然人生此前的几经波折。
男人微笑道:“因此,这份表格只签署我一个人的名字就足够了。”
“请不要担心,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并非一时兴起。”
他想,如果人生已经彻底丧失了目标和意义,那就为了这个社会而活。
他可以在生时殚精竭虑,为引领社会走向正途而奋斗。辞世之后,他希望自己依然可以为这个国家做些微末贡献。
人有权利决定自己遗体的去留。
在死去之后,他的眼角膜或许会被移植给一个失明的孩子,这样就可以引导一个盲人走向光明;至于老化的躯体,也许会被摆放在医学科研教室中,成为课堂教学的一部分。对于缺乏实践经验的医学生而言,这无疑会成为一次有意义的经历。
这样就好。降谷零麻木地想。
只要这么做,那他连同死亡,也会变得有价值了。
从遗体捐献管理中心离开后,金发男子恍惚地从台阶走下。
远边天际湛蓝、阳光明媚,道路落了一地斑驳树影,嘹亮鸟鸣与窸窣风响汇成悦耳清音。
他行走在温暖的道路上,周围的车水马龙却好似被隔绝在外,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人们都说,世上最好的良药是时间,时间总能疗愈一切。
只要时光流逝的够久,想必再晦暗的过往,也终将得到释怀吧?
……会吗?
降谷零质询着自我。
答案呼之欲出。
但多年以来,他只能怯懦地麻痹神经,为自己反复增添欲盖弥彰的心理暗示——
也许是时间过去的不够久,还不足以让他彻底忘却曾经。
他需要一个崭新的生活。一份忙碌的新工作、一些有趣的新朋友、一栋精致的新房子、一位合适的新伴侣……不。
他做不到。
唯独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的爱人死在了过去,而他也徘徊在过去,十几年来如是往复。
我忘不掉的。
降谷零悲拗地想。
——只因我从未考虑过要将他从我的记忆中刨除。
我不想遗忘他,也不能遗忘他。
……
……
弹窗不是第一次怀疑降谷零的手机有问题。
上一次是在温泉酒店,弹窗以微妙的理由诱导他触碰零的手机。虽然后面闹了点乌龙,但今泉昇确信,降谷零那时只不过是在看小狗。
但这一次,连今泉昇都不得不怀疑——
他停顿在原地,目光落向了几秒钟前不慎被掀翻的餐椅。接着,他的视线向上游移,重新望向了恋人空白的脸上。
零的反应,已经过激到不自然的地步了。
他甚至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如此失态的一面。
他只不过是想触碰一下手机,而零从未要求过他不能触碰私人物品。
今泉昇甚至记得在两个多月前的某日,他因为手机没电关机,还干脆用恋人的手机查起了资料。而对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直接脱口解锁密码,也是侧面证明,他完全是应允这种行为的。
这下连今泉昇也摸不准了。
与其说他现在很惊讶、倒不如说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于,那部白色手机真的存在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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