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陶说,今夜宅院里阴气重,空有邪祟乘虚而入,大人无碍,就怕孩子到时候病一场白白遭罪,用符水兑了朱砂给孩子们点在额间能驱邪避难。
还嘱咐大人不要和孩子说太多,别吓着他们,这种时候最是吓不得的。
遇到邪祟鬼神,越害怕身上的火门就越弱,火门越弱就越容易被妖邪侵体。
几个小娃娃也不怯生,点了红点儿后拉着赵苏等人玩儿。
一个男娃娃盯着李太白腰间的那柄剑看了许久了,李太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这个玩儿不得,改天让你爹给你雕个木头的玩儿。”
说着,他将腰间的环佩解下来递给了那小娃娃,白玉佩环叮当作响,是一玉环套着一把小匕首的模样玉佩,那孩子看着有趣,接过来一路摇着去玩儿了。
“还是当小孩子好,天塌下来了也只会觉得能摘到星星好玩儿。”李太白叹道。
“可不是!”阮陶道,“当年我太爷死的时候,家里围着做到场所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我一个人从这头跑得那头开心得很。”
“我爹就问我:‘你小子笑什么?’”
“你答的什么?”赵苏道。
阮陶笑着:“我说:‘大家一起唱大戏,好玩儿!’然后我爹将我提起来就是一顿打!”
“噗!”
闻言,屋里的人放松也不再苦皱着眉,皆勾起了嘴角,一时间昏昏沉沉的烛光也变得亮堂了不少。
不一会儿,出去大夫请来了,众人连忙给其腾位置。
大夫先是伸手给老太太把了把脉,随后说了句无碍,随后朝着老太太的合谷穴后扎了一针,后来便听老太太喊了两声疼。
见状,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贺老三又着人将大夫送了回去,期间赏钱道谢不必细说。
贺老三回屋后,便低声问阮陶道:“阮先生,您方才说的那个家仙儿……”
他父亲是最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因此他们家中祭神拜佛都要背着父亲偷偷去,所以在阮陶说什么家仙不家仙的话之时,他想也不想的反驳了回去。
只是如今瞧着老太太这反应,这事儿估计不会那么简单。
阮陶答非所问:“我先问点儿你外甥女的事儿。”
“您问。”
“你觉得古惯这人如何?”阮陶道。
贺老三有些不解,不是说讨论他外甥女的事儿吗?怎么又提到古家老二了?
“他这人沉稳、细腻,看似文文弱弱的,但心里拿得准大主意。不然,也不能在他哥哥嫂嫂意外去世后,将那么大一个家上上下下搭理得井井有条。”贺老三说道。
说着,他顿了顿:“我向来不太喜欢和心思深的人打交道,累得慌。”
“而且他这人做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譬如我那苦命的外甥女,自我姐姐、姐夫去世后,我母亲就说将那丫头接到咱们家来教养,到时候两家人一块儿出嫁妆给她寻个好的夫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但他们家非要死犟着,说敏丫头是他们家的姑娘!说什么如今父母虽说不在了,但是叔叔和婶婶还在,叔叔婶婶膝下无子无女,自然就让她当做亲女儿似的照顾。”
“结果呢?才照顾不到半年,那丫头就出事儿了!”说着,贺老三愤愤然。
“他们家在外人面前看上去为我外甥女东奔西走,忙前忙后的,其实一家人就是做做样子。一家上下都对她不尽心,那些仆妇丫头更是敷衍了事。”贺老三摇头叹气。
阮陶了然,人自己害的姑娘,还能待她有多好?古家上下若不敷衍,他又如何得手?
比如现在东窗事发,众人晓得古小姐腹中揣了孩子了,那便可以直接推脱说是下人的过失。
到时候将这群下人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最终都算不到他头上。
想这种人面兽心之人,这世上有太多,他们大多都隐藏的十分好,用儒雅谦和的外表去包裹自己肮脏的心肠。
这时,贺老三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道:“刚去寻您的时候因害怕没来得及问,之前武大人说,您说过昨夜我那姐姐去找谁,谁就是这孩子的生父……”
一时间,屋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
几个姨娘听着话头不对,连忙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儿去了。
阮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冷得厉害。
贺老三不置信的瞪大了双眸,他愣了许久,嘴张了好几下最终依然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气得发抖,随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瓷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啪啦——”一声。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的突兀,房内的烛火都跟着摇曳了一下。
“畜生!!”他怒骂道。
“畜生!畜生!!”贺老三一张肥硕的脸胀得通红,嘴里不断的骂着。
骂着骂着眼圈就跟着红了,他抹了一把脸,随后悲叹道:“那丫头是他的亲侄女儿啊!亲侄女啊!他如何……如何……”
“他哥哥嫂嫂待他不薄啊!他虽是庶出,我那姐夫待他一直是如嫡出的兄弟,两人从无嫌隙!”
“我、我那姐夫,无论走到哪儿都要提一嘴,他哪弟弟多么多么好,上哪去都不忘提携他……他如何做得出这般畜生的事……”
说着,贺老三掩面而泣。
许事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堆起来,一个个真相血淋淋的摆出来终于让这个“一家之主”、贺家的当家人、顶梁柱熬不住了。
他的外甥女、他的姐姐、他的母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总算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气。
此时,他一个大男人在阮陶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畜生……畜生……”
其实也不怪他,这样的事情堆在谁身上,谁又看得开?过得去呢?
阮陶长叹一了口气,正如子贡说的,这贺老三虽说看上去混是混了些,但本质不是一个坏人。
虽说他对古小姐也算不上多照顾,对他那个姐姐也算不上多敬爱,但他对她们依旧是有感情的。
多深可能谈不上,但至少有。
他依旧记得贺夫人是他的姐姐、古小姐是他的侄女。
说回来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这样折腾一家人。
就在这时,床上的贺老太太□□了几声,瞧那模样应该是要醒过来了。
见状,贺老三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凑到贺老太太床边:“母亲!母亲您醒了?”
贺老太太微微睁开了眼,她先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阮陶身上。
接着她伸手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老三,你扶我起来。”
贺;老三连忙麻利的在贺老太太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她老人家靠得舒服些。
贺老太太看着阮陶眼神里是近乎悲伤的慈爱:“没想到阮先生小小年纪当真有这样的本事,长得还如珠似玉的,倒像是天上下来清算我孽障的神仙。”
“母亲!您这是什么话?”贺老三不赞同道。
阮陶道:“老太太,您言重了,陶担不起。”
“你担得起。”贺老太太笑道,“这么多年了、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没有人能够再看出他老人家的气息,不料您居然能够看出来。”
“老太太,实话同您讲,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出来。”阮陶道。
贺老太太不解道:“那你怎么……”
阮陶道:“是我猜出来的,实在是发生在您家里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并非人能为之。”
贺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会过去的,我们都以为会过去的。这么多年了……不料报应还是来了……”
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它报应在我身上便好了!它报复我一个老婆子就好了!何苦……何苦……我闺女大好的年纪……我那孙女,她、她才十七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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