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仁宗皇帝本纪(56)
不能用刘恩作弊,想要回东京再要钱不现实。
这一来一回的,再带着几千斤的银子,没有个一个多月的根本到不了扬州。
这一个月,他能等,瓜洲渡口的茶农可不能等。
这一笔银子,终究只能从扬州本地榨出来。
扬州固然是天下第一的繁华富贵之地,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但这么多的钱,和赵受益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开始盘算扬州城里究竟哪些人是最有钱的。
扬州之繁华,完全是大运河带来的。
大运河贯通南北,长江横跨东西,这东西南北的交界处,就是扬州。
在铁路运输连个影儿都没有的宋朝,货物、人员的往来完全依赖水运。
无论走东西南北哪条水道,最终都会汇聚到扬州。
而宋朝又创造性地把都城设在了汴梁这个四战之地,这也就意味着汴梁需要大规模地维持常备军。
八十万禁军的口粮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更别提生活在汴梁城里的无数市民。
这些人每年吃的粮食都要从江南产粮地运过来,怎么运?水运。
既然是水运,那就避不开扬州。
久而久之,扬州城里贮藏的财富是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数字。
这是一座用金银堆砌起来的城市。
这座城市里最有钱的人群,无外乎就是经营大宗贸易的豪商巨贾。
粮食、食盐、丝绸、茶叶,这些商人每年从江南收购商品,一路周转运往北方,甚至直接运到辽国境内,赚取十倍百倍的利润。
十万两白银对于这些商人来说不算什么,就连十万两黄金也不是他们拿不出来的惊人数字。
但,如何合情合理地让他们将钱拿出来呢?
赵受益又不可能直接跟他们说,大家好我是继位时长两年半的宋仁宗赵祯,请大家借我十万两白银,待我亲政封你为一字并肩铁帽子王,君无戏言,钦此。
真要把皇帝的身份暴露出去了,人身安全尚且不说,刘娥的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要是让刘娥知道他和狄娘娘勾结起来骗她,刘娥估计能直接剥了他的一层皮。
皇帝的身份不能暴露,包拯的身份又压不住那些商人让他们自愿为国捐钱,以势压人这条道从一开始就走不通。
不能以势压人,就得以利诱之。
赵受益叹气。
利诱就利诱吧,反正他这个皇帝也从来就没硬气过。
他问刘恩:“蒋平呢?”
早上起来就没看见蒋平,不知他去哪了。
这一位也是个大客商来着,虽然估计是拿不出十万两白银来,但利诱不如就从他诱起。
“昨晚就被海盗叫走了。”
刘恩道:“昨天半夜海盗就来了人,说要请他回船上一叙。那时候陛下正和包大人商议事情,我就没让他们进来打扰。”
“被海盗叫走了?”
赵受益奇道:“难道他们的首领也醒了?”
那海盗首领是与包拯一起昏迷的,按理说包拯醒了,她也就该醒了。
只是……
“她不会迁怒蒋平吧?”
毕竟蒋平在她昏迷的时候干了不少好事,像什么私放囚犯带人劫狱的,一听就不是个小事,这位如果想要追究,蒋平估计小命难保。
刘恩摇头:“不会。我观那海盗神情,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赵受益皱眉:“只是如今蒋平不在,咱们该从哪入手呢?”
他们在扬州人生地不熟的,没有蒋平这个向导,还真是举步维艰了。
没有熟人引荐,上哪拉投资呢?
这时,忽听楼下有人呼喊:“京城来的赵爷!刘爷!有人拜访!”
刘恩走到楼梯处,就见大堂里坐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为首的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正是先前被展昭削掉一只耳朵的郑姓海盗。
郑海龙正在楼下扯着脖子等着,见刘恩出来了,忙施礼:“刘英雄,我们大当家的有请!请几位英雄到船上一叙!”
刘恩看见是他,笑了:“你们大当家的醒了?”
郑海龙忙点头:“大当家昨日下午就已醒转。”
刘恩道:“如此,你来的不巧了。那南侠展昭已随着钦差包大人去衙门了,你若是要找他,应该去榷货务衙门里找。”
他料想一定是那海盗头子醒了,看见自己的手下被人削掉了耳朵,想替自己手下找回场子。
谁料那郑海龙却摇了摇头:“我们大当家的说,南侠和包大人都是常见的,赵爷和刘爷却没见过,应当见一见。”
刘恩将脸沉了下来:“大胆!我家主人也是尔等相见就见的?”
郑海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我们大当家的说,两位看了这个,一定就想来了。”
刘恩冷声道:“扔上来!”
郑海龙将纸条向上一抛,那纸条轻飘飘的,如何抛得上去,荡悠悠的就要落下。刘恩一甩袖子,那纸条就像有风在底下托着一样,飘到了他手中。
刘恩查看了一下纸条,确定上面没有什么不能让小皇帝接触到的东西,这才把纸条呈给赵受益。
赵受益拿在手里一看,只见那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大字——易。
易,易经。
易经第一卦,乾——
他将纸条收进袖子里,不由得怀疑,朕的马甲捂得这么不严实吗?
怎么好像是个人都能将朕认出来呢?
之前那个神神叨叨的寇窈娘也是,这回这个海盗头子也是。
干脆朕以后也不用微服私访了,大大方方下江南得了。
他小声问刘恩:“咱们两个要是到了他们船上,他们要是对咱们不利,你能带我全须全尾地跑出来吗?”
刘恩也小声道:“我全须全尾不一定,但你一定全须全尾。”
赵受益点头:“行。”
扬声对郑海龙道:“你们大当家的诚意我看到了,敢不从命!”
那郑海龙见他同意了,长出一口气,牵扯到耳朵上的伤口,又“嘶”了一声:“两位英雄请。”
赵受益带着刘恩下了楼,海盗们已经在会仙楼门前备好了马车。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会仙楼又是扬州最热闹的酒楼。这样一群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的海盗聚在会仙楼门前,难免引起一阵指指点点,那些海盗也安之若素,好像没看见一样。
赵受益和刘恩坐上了马车,郑海龙亲自赶车,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经出了城,到了江边他们停泊船只的港口。
从马车出来,远远眺望停泊在江面上的那艘巨船时,赵受益清晰地感觉到,这艘船在这两天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两天前的深夜,它是沉睡着的巨兽,那么现在,它醒了。
甲板上依旧有十五人在站岗,与之前的松垮懈怠相比,此时的守卫全都严阵以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手搭在弩上,随时准备射杀闯入者。
赵受益估摸着,如果两天前他们闯入的是这艘船的话,那么现在,估计已经变成三张风干的人皮挂在中间的桅杆上了。
郑海龙冲着船上喊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语,船上马上放下一艘小船,有人划着船过来接他们上船。
赵受益注意到,划船的海盗就是两天前和蒋平吵得最凶的那名海盗。
此时的他也不复两天前的吊儿郎当,而是瞪圆了眼,紧咬牙关,卖力划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赵受益不由得钦佩起了这名素未谋面的海盗首领。
这种威慑力,他还只在高中班主任身上见过。
瞧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上了船,郑海龙将他们领到一处船舱前,就抱了一拳:“大当家就在里面恭候二位,在下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走,赵受益能从他的背影中品出一丝亡命奔逃的意味。
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从船舱里走出来:“两位,请跟我来。”
赵受益和刘恩跟着她进了船舱,只见船舱里一片豁然开朗,是一方极大极简素的空间,中间摆着一方大书案,案上摆着一副笔墨纸砚,墨尚且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