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仁宗皇帝本纪(150)
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江湖人士吧,江湖人士的天性就是到处打架,没看夏玉奇话里的重点都放在了“当着范相和包大人的面”,而不是“白玉堂和南侠打起来了”么。
这一架要是私底下打起来的,说不得夏玉奇还要给白玉堂摇旗呐喊呢。
赵受益笑道:“没把范相吓着吧?吓着了范相,朕可饶不了你们。”
包拯和展昭混得熟了,对江湖人士打架的免疫力应该是提高了一些。范仲淹可没见过这架势,白玉堂和展昭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两人动起手来,少不得飞沙走石的,要把范仲淹吓坏了可了不得。
吓坏了范仲淹,他还上哪再找这么一个好丞相来!
夏玉奇道:“范相大人大量,没跟他们两个计较。只是玉堂这个性子实在是不妥得很,若不磨砺磨砺,将来怕是要闯出大祸来。”
赵受益点点头:“没吓着范相就好。”
夏玉奇道:“老朽想给玉堂求个恩典。我今年六十二了,人老了,再也不像从前,能有那么多的精力约束徒弟。加上最近又略忙了些,更加难以管教玉堂。虽然他现在跟着晏校长读书,但晏校长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恐怕难以镇压他。若是……若是日后他……”
赵受益忙道:“前辈不必说了,朕明白。朕相信前辈的徒弟天性善良,一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夏玉奇道:“他若是真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自一刀杀了他,哪里还敢和官家求恩典!他固然做不出危害社稷的事情,但保不准不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
赵受益心道,别的事情,是指在禁宫里杀人题诗吗?
虽然杀的是该杀的人,但你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家的墙上被人用鲜血题了一首诗,旁边放着一具被人割了脑袋的尸体。
此情此景,就算是个普通人犹觉毛骨悚然,何况是个皇帝呢?
夏玉奇道:“玉堂生性不坏,只是太放肆了,没个惧怕,我也没有精力再去教导他了。若他日后真的……只望官家能看在老朽一心为国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罢!”
赵受益笑着叹了口气:“老前辈,咱们也算共事这么些日子了,你看朕像是个喜欢杀人的人吗?”
他当然曾经杀过人,做皇帝的,哪能不杀人呢?每年他御笔勾出斩立决的死刑犯都数不过来了。
但他从不滥杀,因为人的性命都是有价值的,杀了一个人就等同于弃绝了此人的所有价值。所以除非此人当真罪大恶极,或者杀了他能带来比让他活下去大得多的价值,他才会杀人。
而白玉堂是夏玉奇的关门弟子,夏玉奇对他有着很深的感情。就冲着这一层关系,就算白玉堂真跑到他寝宫里来杀人了,赵受益都得勉强留他一命。
他要是真杀了白玉堂,万一夏玉奇受不了打击,辞职不干了,他上哪再找个人给他造蒸汽机来?
因此赵受益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前辈的心情,朕能明白。朕向前辈保证,除非白玉堂真做出了十恶不赦之事,否则,朕一定会尽力保他。”
十恶不赦不是个形容词,它是个名词,特指十种常赦不原的罪行——就是天下大赦都赦不到你头上的那种。
一反逆,二谋大逆,三叛,四降,五恶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义,十内乱。
赵受益合计了一下,发现白玉堂还真的不太容易能犯上以上十种罪行。
或者不如说,但凡是个人都不太容易能犯上这十恶。
否则这就不叫“十恶不赦”了。
从赵受益穿越以来,亲眼见证过的十恶罪,也就只有襄阳王盗掘宋真宗陵墓这一回了。
盗掘皇陵属于谋大逆,主犯襄阳王自己死了,从犯霍芳在地牢里静悄悄地死了,隔空领了一口黑锅的山陵使夏竦死在任上,夏竦的前上司莱国公寇准辞官了。
十恶罪的威力可见一斑。
除了这十种极端威胁皇帝统治和封建礼教的大罪之外,其余的罪行,赵受益身为一国之君,都是有精准赦免的权限的。
他并没有给夏玉奇开空头支票。
夏玉奇对他的贡献足以折抵他对白玉堂日后可能所犯的罪行的宽恕。
夏玉奇道:“臣,谢过官家。”
赵受益道:“这没什么。哪个父母不为孩子打算呢?”
就像他自己,现在不也正琢磨着怎么把连话都说不明白的赵旭捧上储君之位呢吗。
而且……
他打开夏玉奇的属性面板,看着他的忠诚值从87缓缓爬升到了98。
嗯,挺值的。
“对了,官家。”
夏玉奇似是想到了什么:“官家后宫□□有几位娘娘?”
赵受益微愣:“忽然问这个做什么?朕只有一位皇后。”
夏玉奇道:“若是官家想为皇后娘娘打些首饰,可以告诉我。做些小首饰并不费力,而且我做得比大内工匠要好得多了。”
赵受益摸不着头脑:“呃,朕替皇后谢过前辈好意。不过朕并无此意,皇后也不怎么喜欢金玉首饰。”
其实他也不知道寇窈娘究竟喜欢什么,不过她要是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去内库支领,赵受益从来没克扣过皇后的花用。
夏玉奇道:“范相之前叫我看了一个内宫所出的珍珠金丸,做工颇粗糙,既不美,佩戴起来又不方便,倒是可惜了一颗好珠子。官家日后若是想打造此类首饰,可以交给老朽来做。”
珍珠金丸?
赵受益眉头微挑。
应该是李妃的金丸吧。
他道:“知道了。等朕回去问问皇后,若是她想要的话,就有劳前辈出手。”
夏玉奇高高兴兴地告退了,赵受益又啃了几口蒸饼,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羊汤,舒服地叹了口气:“膳房的羊汤做得越来越好了。若是在冬日雪夜,窝在屋子里这么美美地喝上一碗,该有多好。”
刘恩道:“君子不食非时之食。大晚上的要羊汤喝,官家艰苦朴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受益撇嘴:“得,就你会扫兴。你就不会跟膳房说是你自己要喝,替朕遮掩一下名声?”
刘恩道:“这也成。只是我从来也不喝羊汤,忽然去膳房要羊汤喝,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
赵受益翻了个白眼。
得,喝一碗羊汤还得勾心斗角的,他这皇帝当得也挺闹心。
什么时候把生产真正发展起来,叫全天下人的都能吃饱穿暖,天天都能吃肉。他就不信到了哪个时候,他晚上喝碗羊肉汤都能被人说三道四。
赵受益叹了口气。
任重而道远啊。
至少在那一天前,他是别想在大晚上喝汤了。
范府里,李妃穿着二品宰相夫人的真红大袖衣,头戴八株花钗冠,默然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这不该是她,她不该穿着臣妇的衣服,等着去拜见王妃。
她应该是皇后、是太后,戴着九龙四凤冠,受百官朝拜。
这才该是她!她是皇帝的母亲!
李氏在一旁轻声道:“娘娘,该启程了。”
李妃回过神来:“好。”
伸手叫李氏扶着她,慢慢地走出内室。
李氏在她耳边小声道:“从现在起,娘娘就是范相的夫人,范家小姐范令仪的生母。范小姐就要嫁与八王妃狄娘娘的侄子枢密使狄青为妻了,狄王妃要为范小姐添妆,娘娘要带着范小姐去南清宫拜见狄王妃。”
李妃死死抓着李氏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李氏吃痛,却不敢惊呼,只得咬牙忍耐。
李妃鼻子酸涩,眼眶通红,咬紧牙关:“好!好!本宫……本宫……”
眼见着就要走到人前了,李氏忙道:“夫人,小心。”
李妃挺起了胸膛,转过一扇屏风,看见了等待在屏风外的范令仪。
范令仪从得知自己将要嫁给那天在街上惊鸿一瞥的少年将军之后,就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再作伤春悲秋的诗词了,每天吃得饱睡得香,个子都拔高了一头,俏生生如新生的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