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问(15)
只要墨斗显露出造器之能,吕不韦就能把墨家的帽子盖到墨斗的头上为嬴政造势。
你们说嬴政不配当太子?他连墨家的人都能收服,这还不配吗?
嬴政反应过来,想了一会犹豫道:“若是造不出呢?”
吕不韦挑眉:“那政儿还留下此人作甚?”
嬴政为墨斗辩护:“他知道很多事,各国之事他皆能道出一二来。”
“但其信口开河不能不罚,若是政儿不舍,令其入宫作伴便可。”
吕不韦说的入宫意思就是让墨斗成为阉人入宫当宦官,这样不仅罚了人也留住了人,更能保证墨斗的嘴不会泄漏秦国的机密。
嬴政终究有些不忍:“可……”
“政儿,”吕不韦叹息道:“为君者不可重情。”
不可重情吗?
嬴政抿嘴,斗,希望你没有骗我……
。……
忙于工作的墨斗是不会知道自己要是失败后将会面临成为赵高的危险的,不过,他的心情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制作曲辕犁的进度比他想的要困难一点。
嬴政只给了他五天的时间,光是为了服众他就花了一天的时间。
幸好,这是一个不讲理的封建社会,反对的直接驱逐出去,虽然方法简单粗暴,但非常有效,在饭碗的威胁下,那些木匠只能乖乖地听从墨斗的话,要不然,一种工坊让五岁的孩童管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墨斗所要做的,是大名鼎鼎的曲辕犁。
曲辕犁的名号谁都听说过,是被印刷在教科书上的典型。
它在大大提高生产力的同时完全不会超脱当前时代的局限,也不会对当前的阶层造成任何变动,最最重要的是,它容易造啊!
据唐朝末年著名文学家陆龟蒙《耒耜经》记载,曲辕犁由十一个部件组成。即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
主要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人力和牲畜。(注1)
本来,墨斗其实还是很好搞这个曲辕犁的,要是他偷懒一点,只要把直辕改成曲辕就行了,犁盘可以直接省略,但问题是,现在是连一个连耦耕都算先进生产方式,主要还是靠耒耜耕作,落后的地方甚至还保留着刀耕火种的种植方式。
所以,没有直辕犁,那玩意儿得等到汉代一牛挽犁时才有。
偏偏还没有纸,连画图纸都无从谈起,墨斗只能照着脑海里百度出来的图纸用嘴指挥。
不过幸好,毕竟不是太难的东西,在失败几次后就颇为像模像样了。
而这时,才刚刚赶上了嬴政约定的期限。
第17章
大殿上,半人高的器具被安静地放置在正中央,群臣们围坐一旁窃窃私语,大厅内嗡嗡一片,唯有嬴政正立一旁。
秦庄王扫视阶下,开口:“政儿。”
嬴政拱手:“父王。”
这两位父子之间的一应一答打断了群臣之间的讨论,一时之间大厅之内寂静了下来,只留下秦庄王与嬴政的声音。
“此为何物?”
“此物名为曲辕犁,是儿臣令人所做,可用作耕种。”
大臣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没有耕过地,但也是看过的,都是需要人亲自去耕作,这么大的器具又不能动,一个人搬都搬不动,又如何用作耕地?
一位大臣摸着胡须沉吟一下,问:“敢问太子,此物如何用作耕作?须知此事事关民生,不可马虎。”
“就是,此非儿戏,大王日机万里,太子殿下可不要浪费吾等时间。”
有人顺着老臣的话出言嘲讽,就差直接指责嬴政过家家了,这让之前的那位大臣皱了皱眉。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吕不韦挑了挑眉,第一只出头鸟出现了。
秦庄王倒是没什么反应,依然是平平的语调,听不出喜与怒:“政儿,你给大家伙讲讲。”
“诺。”
嬴政看来一眼出言反驳的人,压下心中的不喜,开始淡淡讲解曲辕犁的用法。
“此物因辕曲且用作耕地而得名,称曲辕犁,此物需套挂于牛肩,由牛在前拖动此物,人在其后扶犁,底下的犁铲便会顺力翻地,如此便是妇女亦可犁地,秦国可用之人大大增益。”
“荒唐!”另外一人大声斥责,“牛怎能用于耕种?”
古时的牛,主要用来作运输以及祭祀、食用,《三国志.魏书.武帝纪》首次提到曹操破袁绍之后:“授土田,官给耕牛,置学师以教之。”汉代的砖画也画到了牛耕作的场景,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牛用作耕地算是异想天开了。
“此言差矣,牛向来性情温顺,烈马尚能驯服用于交战,焉知牛不可用作耕地?”
一时之间大殿内吵作一团,为国的、为民的、为己的、为利的……有人同意,认为尚可一试,有人反对,说这就是浪费精力,吵吵嚷嚷间竟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嬴政容不得置疑,忍无可忍,出言反驳:“只需用绳穿过牛鼻,兼之以棍控向便可。”
墨斗为了确保秦国人能理解曲辕犁的作用,自然是把曲辕犁的用法都一股脑地告诉了嬴政,其中也包括了怎么驱使牛。
但反对的人又怎会把年幼的嬴政放在眼里,直接出口训斥:“无知小儿住口,汝知多少事便妄谈国事,国之大事岂容汝置喙?”
“汝再说一遍,”嬴政猛然转身看着这个倚老卖老的人,低沉着声音,“孤是什么人?”
刚刚叫嚣的人瞬间哑了声音,冷汗刷的一下顺着背留下来了,刚刚他怎么就在大堂里当着秦王的面骂太子是无知小儿了?
“够了!”秦庄王冷声呵斥,“一个个成何体统!”
阶下人人纷纷跪下身,嬴政暗自呼出一口气,也跪下身。
“大王息怒。”
秦庄王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大厅终于安静了下来,无人再说话。
吕不韦是唯一一个安坐于位上没有跪下的人,他看着时机差不多时,拱手道:“臣认为,此物是否有用只需试一试便可,何必于朝堂之上吵来吵去?若是有用,有此太子是秦国之幸,推行下去便是,若是无用,太子尊父爱民之心亦可鉴,大王有何可怒?”
“吕君说的是,”秦庄王点头,“太子一心向秦,寡人心慰之,政儿,你做得很好。”
嬴政得到秦庄王的赞赏也不自得,叩首,起身,稳声道:“儿臣不敢。”
这番仪态让不少人心中点头赞许,秦庄王也点点头,这是他的儿子,应当有此姿态。
不过现在不是表扬儿子的时候,秦庄王收起自己心中小得意,冷下声音。
“太子为国为民,尽心尽力,但有你们中有些人却干尽了损国之事!”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一般的大,这要是严重一点可是可以算作叛国的,大臣们战战兢兢地继续俯在地上。
“臣不敢。”
“不敢?”秦庄王将案桌上的竹简扔了下去,竹片散落一地,“看看上面的名字,全是被安置在太子身边的探子,太子劳心于国事,却有人将此事泄漏于宫墙之外,任凭百姓妄议太子,煽动民心!”
吕不韦站起身道:“此事干系重大,必须找到这些探子身后的谋主。”
秦庄王俯视趴在地上的众人,冷声道:“寡人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中间谁窥探了太子,自己站出来。”
有些人抗不住压力,哆嗦着身体往前爬了两步,立马就被阶旁武士抓起来跪在一边,但还是有些人不死心,垂死挣扎。
“其中必定混有敌国派来的探子,大王不可中调拨离间之计啊!”
“住嘴!难道你们是觉得寡人没证据吗?”
秦庄王又将一卷竹简扔了下去,没人敢上前看一个字,但刚刚还在辩解的人却哑了声,冷汗直冒,一抬头就看见了秦庄王冷视他的眼神,一时之间瘫倒在地上不能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