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 宴上宾客陆续离去,迢迢银河从远处的天边倾泻而下,很快铺满了整个苍穹。那最后一缕晚霞也随风散去, 消失不见。
梁老太太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 看不出情绪, 管事的匆匆赶来,只道燕知仍在院中玩骰子,他们这些仆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老太太手中拐杖轻轻敲打了一下地面,道:“走吧,去会会她。”
院中早已人去茶凉, 只有燕知在抛骰子玩,她并不是好赌之人, 手法生疏, 那骰子在桌上转了两圈,就不声不响地停下了。
有些幼稚。
梁老太太问道:“这位姑娘,天色已晚,为何还不回家去?”
燕知笑笑,扔了那骰子,摇着扇子往她这边走:“天色何时晚了?我看老太太精神矍铄,想是再喝两杯也无妨。”
梁老太太不悦:“早些回去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若早回, 就有好酒吃了?”燕知勾着嘴角,眼神凌厉,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怎地等半天了, 也不见你家那位郎君?这么不懂事?都不知道要出来敬酒么?”
梁老太太怒极反笑:“好啊,既然姑娘执意要见我那体弱多病的孙儿, 那便随我来吧。”
“哈哈。”燕知促狭地笑笑,“如此甚好。”
她朱唇轻启:“待见了人,若是我满意,那万两黄金就当我随礼了。”
此事不提便罢,一提,便如火上浇油,梁老太太登时沉了脸:“姑娘好大的算盘,钱财脸面,你是全要占。”
“做生意嘛,精打细算,不寒碜。”燕知笑意盈盈,忽地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若是你那孙儿我不满意,你可要遭殃了。”
梁老太太冷笑:“那请姑娘随我来吧。”
燕知摇了摇扇子,掩面回头,瞧了眼藏在暗处的何以忧与小张,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燕知,别胡闹。”
何以忧眼神示意她,燕知权当没看见,跟着人,脚步轻快地往别院走。
新房内,施未无聊地将所有油灯的灯芯挨个儿剪了一遍,好让这豆大的火苗烧大一些。他剪到最后一个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傅及又一次躲到了房梁上。
施未只是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剪那个烛心。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清瘦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傅及眉头微蹙,他直觉这人走路姿势很怪,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你就是历兰筝?”那人开了口,施未转头看向他。
不算高,和历兰筝差不多。很瘦,喜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空空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夜风刮跑。
施未又注视着他的脸。
面色苍白,颧骨处透着两抹不太健康的红晕,五官倒是清秀,但远称不上惊艳,和梁老太太比起来,更是威严尽失。
屋内灯火通明,将那人的神情变化照得一清二楚。他见施未久久不答话,便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施未眨了下眼睛,放下手里的剪子:“我在家的时候,听说你性格残暴,相貌丑陋,近来又因一场重病,性格变得极为古怪,如今看来,生了重病是真的,其他的,倒还得思量一二。”
那人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那摆在桌上的剪子,问道:“你刚刚在剪烛花?”
“是。”
“小心烫到手。”
那人淡然说着,施未愣了下,道:“你和老太太一点都不像。”
“像的。”对方说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将那剪子收起来,然后静静坐在了桌边。
施未也坐了过去。
相顾无言。
傅及就看着,总觉得好像还漏了什么。
半晌,他忽地想起来,糟了,这不得喝交杯酒,然后洞房?
他捂脸,接下来怎么办?
施未余光瞄到了他的小动作。
霎时,师兄弟之间似乎产生了不得了的心灵感应。
施未脸色顿时难看许多,那人望着他,问道:“你喝酒吗?”
“不喝。”
“好。”
他也没有强求。
施未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只听对方又道:“今天宴会上来了个难缠的客人,祖母还在处理这件事。明天你莫要为了这件事冲撞祖母。”
施未:“……”
其实我觉得没人能打死燕知。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施未紧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圆话,对方又道:“我叫梁柯。南柯一梦的柯。”
施未憋了半天,好歹吐出一个字:“哦。”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那人似有几分愁苦,施未根本不会安慰人,他甚至猜不透为啥这人上来就对他吟诗,这种突如其来的煽情只会让他更尴尬。
他艰难劝着:“这有什么,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会好起来的。”
梁柯莞尔:“这话我听太多了,但一直没见到所谓的万木为春。”
“你一直在这里不出去,当然见不到了。”施未此刻只想逃离这种令他头皮发麻的境地,连声道,“当务之急是早点睡,别想七想八的。”
“早点睡?”梁柯轻笑,“你那小情人儿答应吗?”
“啊?”施未满脸困惑。
“亲事定下之后,祖母派人打探过了,你心悦那位年轻夫子,可惜那人挨了某个打手一掌,不幸身故。”
施未无言,这怎么和他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呢?那什么什么夫子应该还活着吧?否则历姑娘千里迢迢赶过去救人,不就扑了个空?
那人却又说道:“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
“若你的心上人因此事殒命,你还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废话,因为我不是历兰筝。
施未觉得他可能是伤了脑子。
不懂有钱人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他想着,又听梁柯说道:“因此我推测,你那心上人没有死。而且——”
“而且?”
“他待在房梁上偷听那么久,想必也累了吧?”
施未:“……”
傅及:“……”
简直离谱!
“咔哒——”
梁老太太打开了别院的门锁。
燕知见这别院竹影深深,宁静无边,笑道:“真是隐居避世的好去处。”
“见笑了。”梁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燕知便大大方方踏了进去。
脚下便是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路边放着地灯,忽明忽暗,遍地都是斑驳的竹影。燕知笑笑:“是有几分意趣,但是——”
她顿生不屑:“恐怕不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人?”
梁老太太拄着拐杖,而她身后早已空无一物。
“这里布局有问题,本该是聚阳之地,却被这地灯压得死死的。这竹林也不是活物,阴气太盛,人住久了容易五脏虚衰,得不偿失。”
“姑娘眼光毒辣,可惜为人处事太不计较后果了。”
梁老太太手持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那斑驳的竹影瞬间拔地而起,成为有形之物,尖锐有如芒刺,直接将燕知扎了个对穿。鲜血淋漓,染红了那条小径。芒刺退去,再度成为匍匐于地的影子。
梁老太太再次敲响地面,燕知的尸首应声倒地。
“不自量力。”她冷哼。
头顶却遥遥传来一声笑:“你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梁老太太抬头,只见燕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梢,那挺拔的竹子被轻轻压弯,在风中微微摇曳。
她无声无息地从竹梢上飘下,落到梁老太太面前,笑着:“真小气,就见个人,还要给我搞这种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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