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让他不由得怀疑起了一些非物质的东西——在数千年后的银河领域‘灵之底’已经被他搜查了个底朝天的前提下,他再次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人工网络这东西。
技术是具有统一性的,如果‘它’真的从一开始就控制着银河,从研发期间就开始影响各文明内网的底层逻辑以方便‘它’自己的访问,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
为什么‘火酒’,从来没提出过这些东西?
雷廷脸色逐渐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他可以确定‘火酒’没有背叛银河,于是这一切就显得更诡谲难辨了:科塔雷斯知道的信息,‘火酒’难道会不知道?难道是它不能说?不……就算是不能说,它难道连暗示都不会吗?还是说,它时时刻刻都处于被那个‘操纵银河的幕后黑手’严密监控的状态,只能谨言慎行?
可是‘上一次’的最后,银河都炸成花了,那玩意儿怎么也没出来呢?
要知道,能力到了那个水平的存在,无论本体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获得一具身体都不算难事。
而他本人可是在时空的夹缝之间被固定了足足四百年,期间他的精神力一直在扫描银河全境并搜寻幸存者痕迹。
可四百年过去了,连爆炸的余波都未曾有散去分毫的倾向……他爱的一切和爱他的一切都死去了,伊文海勒只是其中之一。
而他只能在撕裂万物的高温能量风暴与群星注视之下,以意志力忽略自身的痛苦,逼迫自己不能沉浸于往日幻梦之中,无限而无望的搜寻一个幸存的可能性。
雷廷不由得闭了闭眼。
他心跳平静,血压稳定,没人能看出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流过了多少信息,又有多少怀疑在其中成型。
几乎紧贴着他的伊文海勒忽然动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
雷廷的手指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缝滑开,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人黄金打造的饰品摇晃着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科塔雷斯没有注意他们。
他隔空点了点‘死者’的最后一部分——那是一只眼睛,美丽的眼睛。
美丽的表象,没有内里结构支撑的眼睛。
“再看看她吧……”他的语气有些怅惘:“……再让她看看你们。”
雷廷暂时抛开了杂乱思绪,他扫了科塔雷斯一眼,快速重新评估了对方,最终确定对方至少现在还是可信的。
因此,他也看向了那只眼睛。
他看到它在注视自己,还有伊文海勒。只是一眼,只有一眼。
……
……它破碎了。
白润如玉的无翼雕像彻底诞生于世,在‘死者’平淡的死去时,一个新个体诞生了。
在诞生的那一刻,它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爱世人(Love People)’……”伊文海勒呢喃着,念出了那个名字,“……我明白了。
“生命要先懂得死,才能懂得爱……”
——但相比必然到来的‘死’,他更要去想想,要怎么‘爱’。
因此,‘爱世人’诞生了,在人类即将开始被引导着走上另一条道路的时候。
那个作为祂名字的词组,浸透了猩红的混乱与热爱,毫无理……
——净白雕像慢慢睁开双眼,血泪从中涌溢而出。
祂宁静地微笑起来,目光甜蜜而柔和,又带着浓厚的悲伤。
在诞生之后,‘爱世人’的第一个动作,是俯身下来,伸出洁白无瑕的庞大手指,轻轻触碰了两个未来旅客的脸颊。
“初次见面,你们好,来自遥远未来的孩子,”祂的声音清晰而温柔,“我是……‘爱世人’。”
……理……理性?
两人瞳孔地震。
第269章
‘爱世人’,有理性?
这两个词组放在一起的效果简直荒谬,堪称一种魔幻主义。雷廷一时间都看得呆了,伊文海勒也是。
两人呆呆地仰头,和‘爱人’对视。
白玉般的巍峨身躯垂首,初临此世的巨神‘声音’中性柔和,带着沉静的理性与宽宏,如风云流淌,回荡在两人的感知中。
“……‘爱世人’?”
伊文海勒喃喃着,在巨神俯身用那双血湖般的眼睛注视他的时候,他好像想往后退一步,最终却是往前进了一步。
“我了解的你……不是这样。”他说,雷廷知道他一定想到了其它什么——因为雷廷也想到了:“那个你更加……”
“疯狂。”‘爱人’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雷廷皱眉。他为这句话里的信息量而惊讶:如果‘爱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以后的自己会变成那样一副……超级情绪疾病集合体的样子,祂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变成那样?
未发生的未来是无限的,难道祂真的没有改变的机会吗?
任谁都知道,面对未可知具体变幻的未来,冷静与理性永远都比失序的感性甚至狂乱强得多。
那么……
“……你主动顺从了这样的‘命运’?”
雷廷因这句话而放轻了呼吸,即使他并不需要呼吸,而‘灵之底’里的空气也稀薄到难以支撑真正的‘呼吸’。
他能感觉到,伊文海勒同样如此。两人在逐渐扭曲周边空间的时空波动中注视‘爱人’,等待一个回复。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因为现在的我,还不是真正做出选择时的‘我’。”初生的巨神道。
祂的‘生命’仅存在了不到三分钟,但天然就有清晰自我认知、甚至在完全出世之前就已读透未来的祂此刻目光深邃而温和,像个历经磨难看透凡俗的老人,也像一面干净的镜子。
“但我想……”
祂微笑起来,闭目低头,抚摸自己胸前。
“……如果我真的认了命,”祂说,“那一定是因为,我的自取灭亡,能导向一个更好的未来吧。”
时空的波动摇荡,昏暗中,两人怔怔看着那座庞大巨像。
祂通身洁白,周围泛着黯淡红光,那红色流淌在无星之暗中,纯粹又柔软,干净到像经文里写的义人之血。
但更明亮的光来自祂白玉般的指缝之间——那是利剑似的光束,它猩红如血,稳定长明,在边缘泛着鎏金般的波纹,内里隐约有什么明亮耀眼又刚硬如铁的东西存在着。
作为‘爱人’的心脏而存在。
伊文海勒还没多大感觉时,雷廷猛然踏前一步。
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片赤红光辉中弥散光芒的稳定金色,看着它光滑的硬表面,倾听那无声的长鸣,还有数千年后,自己与它立下的合约。
“…………”
雷廷不敢置信。
四面黑暗袭来,红光自行浮现,为二人抵挡压力。
在越发狭窄的最终视野中,他慢慢张口,轻缓地呼唤那个名字:“……‘光辉典范’。”
伊文海勒猛地回头,表情惊愕:“什么?”
雷廷拍了拍他的手臂,目光慢慢上滑,注视白玉巨像那双没再睁开的眼睛。
“‘光辉典范’……”他哑声道,:“……它是你的心脏,对吗?”
‘爱人’没有回答。祂只是微笑。
柔和的微笑。
不变地微笑。
………………
…………
……
从又一个旧时代的苍蓝天空中摔落下去时,雷廷和伊文海勒并未在空中就开始飞行,而是短暂保持在自由落体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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