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海勒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已经被光海淹没的世界,他感觉自己的战甲动作有些生硬的飞身落下,这让他忽然想笑:即使拥有这样的力量,也还是几乎没把人当作人偶去操纵过,这就是‘雷廷’,这就是‘阳星’。
那年轻人如今看上去就像一座冰冷的铁像,而他本人也的确不是个长于言辞、善于经营的人。
甚至他还有点精神上的偏执倾向,这种偏执与他本身的性格相结合,大部分人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他做一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但伊文海勒见过他最放松与最放纵的模样,自然也就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性格中其实带有浓烈的掌控欲与毁灭欲。
只是前者总被善意与道德束缚,后者甚至因此而被转化成了一种近乎自毁倾向的性格特质:代替偿还。
就像当年初出茅庐的他很快就决定了不要队友,并从此一个人做好一个连队人手才能做到的事那样……
雷廷已经习惯了照看身边的一切,并以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时间和精力,替他人偿还代价。他做这一切如此自然,就像他总会无声的给他人以新机会那样自然,仿佛他生来就是为承担什么而战的。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被他如今这短暂的人生塑造成了一个堪称圣人的性格,只是他在是个圣人的同时还是个孤儿、工程学者,也是个军人甚至于指挥官。于是,这一切不可避免的被加入了孤独、理性、内在逻辑与遵守规则却不墨守成规的刚硬。
伊文海勒眉头紧锁,在脑海中一点点捋过雷廷的过往曾经,以期分析出对方如今的心理状态。
他敢发誓,他就是这片星空中最了解雷廷的人,没有之一。
他们曾言笑交谈,一同在洒落阳光的窗边读书,在一间会客室里谈一些与生意无关的事,一个人说起自己半真半假的曾经,而另一个回赠他一段长约十七年的、好像无趣的短暂故事。
那些故事,当时的他听的很认真。现在他感谢这种认真。
他感谢自己曾有那么一段时间真情实感不掺其它目的的和这个人相处过,那份纯粹虽然因两人的地位、立场与关系变化而未能延续至今,但也是独一无二的宝藏。
——可以用来解读‘阳星’的宝藏。
金色光辉之中,从天而降的传奇战士趁头盔转向时短暂的看了一眼地面情况,目光从远处城市中或被人紧紧拥抱、或全然无人问津的尸体上掠过,又有些不忍的收回。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那些尸体残破的头脑中都曾长期植入某种仪器,看起来像是光脑内机。
可雷廷真的会以这样的理由去杀人吗?
那样的一个人,他开始收拢权力……并以这样冷酷而武断的方式,对自己的同胞进行惊人的公开处决。
这样的行为在很多人眼中或许只是‘又一个双S发疯了’,但伊文海勒坚信,这里头一定有更深层次的正当原因。
——不,应该说,是必须有!
如果雷廷做出这样的行为,这样很可能导致部分民众对他开始抱以“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这种敌意的行为,起因竟毫无其正当性……那么,伊文海勒就会是第一个真正向如今的他拔刀的人!
………………
…………
……
昂耶倏然抬起了头。
他能感觉到,一个令他痛恨的灵魂来到了这颗星球上。那是他曾经的同门、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少年时的他不可否认的曾对那闪烁星尘寄予厚望与不知掺杂了些什么的珍重……
但最终事实证明,他并不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他的期望也被完全的辜负了。
“昂耶,签个名。”永戴尔说。
他投来了一份关于本次事件后续处理与民众安抚的文件,它显示在昂耶脑海中,后者念头一闪,就在上头留下了自己的电子签名。
但与此同时,昂耶也‘看’到,随同那文件一起投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文本文件。
它的内容只有八个字:【少想多做,好好干活】。
昂耶忽然苦笑一声。
“三十年前,您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建立起一个临时语音通讯,在那里头轻声道,并不介意坐在两人之间看文件的雷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多好的忠告,但我没听进去。我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永戴尔闭了闭眼,隔着那道气势如天脊般的身影,转头看向昂耶。
“你从来都听不进任何人的忠告。”他说,“你该是最明白自己为什么斗不过我的那个人。”
说这些的时候,他同样没有避开雷廷,因为他知道,在他发送出那条信息之前,这位‘双S’肯定就知道了一切。
但他们值得敬畏的代理议长并未给出什么反应,而是默许了两个副议长之间的联络。
“你太高傲了,阿普顿。”永戴尔轻声道,“智慧与力量如果只能高高在上,那就是宇宙中第二愚蠢的事。”
“第一是什么?”雷廷边在一套某议员提交的军团整改计划上签字边顺口问——他是真的有点好奇。
“以为自己所向无敌。”永戴尔回答道,“上一个犯这错误的是银河帝国那位皇帝。”
“傲慢。”雷廷点评着,即使他也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永戴尔叹了口气——年轻人总是会忽略一些忠告……或者即便明白其中道理,也还是选择固执己见。
真是充满活力的生活方式。
“好吧。”他说,“我看到了‘星流’接近的提示,议长……这是一场孤胆英雄式的谈判?”
“不。”雷廷说着,从他的位置上站起身来:“这只是我在接收俘虏。”
“您的力量值得一切赞美。”一片陡然到来的安静中,永戴尔的奉承如此谦卑。
“您过誉了。”
即便时至今日,雷廷也还是习惯性的谦虚了一下。
然后,他也没有做些什么对话开始提示动作之类的行为,而是对会议厅内众人道:“通讯网络清洗,星网信息管控,还有一些商业上的事,我这个外行就不管那么多了。”
他说的如此轻巧,就好像他当年没在学校里写过通讯技术、星网架构与商业和军事之间联系之类论文似的。
顺便说,最后那篇论文虽然依然是他一贯的严谨礼貌风格,但内容其实是好好喷了一顿联邦官方让大量商业机构与军校共存这种脑子有病的操作。
“各军团、军校的内部修正我也不该插手那么多。”雷廷向几位军方议员点了点头,这话几乎就是明说‘但如果修正结果不达标,我就得适当插一下手了’:“还有,还是通讯部门……”
他看着目镜里那混沌的黑暗。
“……希望你们早日给出我需要的答案。”
他说。
“散会,我们下次再见。”
他消失在一片金光之中。
即便他离开了,会议厅里也还是保持着一种沉重的寂静,那其实是惯性——从站起身的那一刻起,一种来自‘双S’级超能者的恐怖压力就将几乎所有议员都压低了头。
这是一种摆在明面上的态度:这些如今联邦的运行枢纽掌控者们,雷廷不需要他们具有自我意愿,更不需要他们注视他、理解他、揣测他。
他只需要他们遵从命令,然后,去执行。
“……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扳手。”有个议员悄悄抬头,小声嘟囔:“需要拿来拧螺丝的时候就用一把,不需要的时候就丢进工具箱……”
‘工具箱’里的众人喉头一梗,面面相觑。
……
伊文海勒的身份很快就被重新注册完毕了。
他曾经的信息档案与公民代码被重启,‘天河’也链接了他目前使用的光脑外机,因假死而无比干净的身份重新与他合二为一,附带‘星流’曾经作为一个守护者与牺牲者的伟大名声,还有他该得的一切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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