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女痛不可遏地闷哼一声,长剑的速度迅疾,是一记凌厉狠绝的杀招,她竭尽力量,只来得及躲开要害处,肩头迅速洇开一大片血迹。
变故陡生,众人一阵愕然,只听那突然出手的叶二城主愤慨道:“就是为你信他,不信我。”
话音未落,他暴起向席间袭去,势要让那逃过一劫的王女尽快丧命。
瓷器碎裂,桌案翻倒,忽地一阵轻微的破风声在脑后响起,叶述安忽地扼住冲势,被迫向一旁闪身躲过。
叮叮叮!
三道暗影划过,三声清脆声接连响起,墙壁上突增三道深痕。
最后一道暗影擦着叶述安面部堪堪而过,狠狠刮在他的猫鬼面具之上,尖锐一声近在面前,面具应声裂开,落在地面上碎得彻底。
叶述安看见一滴血砸落在地面上,渗进软毯中去。
他抬头望去,看见房梁上四条软软垂落的肢体,指尖蓄积了太久的鲜血,迟迟滴落不下。
那是一具暗卫的尸体。他麻木地移动目光,看见了横梁上分布有序的尸体,躯干被正正好有限的横梁宽度托住。
四道暗影的飞速划出,众人没来及捕捉到,逃遁的脚步犹疑地停住,见叶述安仰着头,这个矫矫不群的斯文人此刻是一副恨到麻木的神情。
“啊,星临。”叶述安平平道。
星临抬手接住回旋的流星镖,高高在上地俯视叶述安,学着他的平直语调,一挑眉道:“啊,骗子。离天冬远点。”
云灼已经闪身到叶述安身后,听到声音便也抬头望过来。
星临本想对云灼笑来着,可他却在那张冷静的脸上看到诧异的神情。
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之间,星临却感觉此刻是凝滞的一瞬,他心里一顿,云灼早就知道他在这里,有什么好诧异的?
下一刻,他眼前白光猛烈侵袭,是云灼将扇刃向他掷了过来。
与此同时,星临忽觉背后一阵恶寒刺骨,他立刻反应过来,翻身下落时抬头,看见那柄带着电光的扇刃和一柄长刀凌然相击,铿锵一声,耀眼光芒逼得房梁之上的所有阴暗角落都无所遁形。
朱红房顶上,投出一个庞大影子,头部是个不规则的倒三角形状。
斑驳的衣角在未竟的风波中烈烈而飞,剧烈的光中,脏污的斗篷脏污得更清晰,阴影的面部却更黑暗。
星临精准落在云灼身侧,踩翻了一张桌案,还在仰着头看那房梁上的身影,心道一句切齿的“好久不见”。
面目不清。斗篷人。
这个人是什么到他身后的,他竟毫无所觉。
“他到底是谁啊?”星临向背后一靠,抵上云灼的后背,转头看叶述安,“你真正的‘挚友’吗?叶二城主。”
一场蓝茄花宴至此,一波三折,变故频生,开宴半个时辰不过,墙上已经溅出鲜红血液,回护与反目的转折已然让人瞠目结舌,此刻传说中的蓝血怪物陡然从天而降,满殿妖魔鬼神中和那日沉阁主站在一处,简直如同从地府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此前说云灼是上门兴师问罪实为夸张之词,此刻星临一现身,恶鬼讨债之感在众人心底顿生。
再精彩的热闹也得有命看才行,日沉阁和砾城的反目,明智之人都不会选择围观到底。众人纷纷起身离席,对仓皇迷茫的陆愈希告辞,霎时间,殿内人声攘攘,向大殿门口汇集而去。
最前面一人距大门还剩十步距离,忽地感觉颈侧一阵刺痛,他抬手一摸,放到面前一看,掌中鲜红血液刺眼,他脖颈间横彻一道仅伤及表皮的伤痕,悄无声息地、精确无误地留下一道威胁。
人们齐齐回过头,看见一朵黑影在那蓝血妖邪的指间,转动得鬼气森然。
“请诸位看一场好戏,”星临笑得友善,“今日谁都别想走。”
他侧身闪过一记狠厉攻击,冲叶述安一眨眼,“尤其是你。”随着话音冲到王女身边,执起她递过的长剑,反身还给身后随之而来的斗篷人一剑,用的是云灼教他的招式,粲然生花的剑光。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星临踢倒一盏白玉酒樽,落地时炸开莹润碎屑,他踩在那碎屑之上与斗篷人缠斗,斗篷人刀刀是杀招,有王女因疼痛而不稳的呼吸声,在医师的搀扶下远去,而叶述安失去长剑,被云灼阻挡在十步开外,陆愈希在呼喝守卫近侍控制场面,却无一声回应,踟蹰不前的众位宾客像被无形监牢困索在原地。
星临在刀光剑影中笑嘻嘻道:“你若是不动用烈虹之力,今日拿什么扭转局面呢?”
他一剑荡开斗篷人的攻势,话却是对叶述安说的。
星临又道:“你若是动用烈虹之力,又该怎么对大家解释呢?”
他话音刚落,斗篷人倏地调转攻势,一袭寒凉刀光竟袭向十步开外的叶述安。
星临长剑停在半空中,一阵愕然。
叶述安双手空空要应对云灼,本就全神贯注也捉襟见肘,此刻从背后突然袭来的突刺,即使察觉到了也无暇躲避。
他眉宇一片沉落,已经在预期下一刻的剧痛。
一阵刀刃相击声炸起,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叶述安蓦地回身,只见身后一袭黑衣抬手抵住了斗篷人的攻击,一记直击要害的狠厉招式,是云灼迅疾地为他挡住了。
刀刃寒凉的光映亮云灼的眉眼,沉寂的漆深眼眸里,分不清是迷茫还是空落。
星临收回剑,看着这一幕,失去了一刻的表情。
斗篷人像是一怔,当云灼执扇挡在前,他一改对星临和叶述安的狠厉杀招,后退两步,握刀的手缓缓垂落在身侧。刀刃上一段雪白的光晃落在地面,如同一声颓然的叹息。
云灼身后,叶述安面色复杂一瞬,动容般偏过头,这样的偏离视线,却在下一刻落在了王女踉跄离开的背影上。
星临大喊一声,“拦住他!”
云灼背对,星临远离,斗篷人威胁在侧,王女已然重伤,叶述安与王女之间的距离转瞬即逝,一道风刃无声无息,医者阻挡不及——
白衣医者回头再看,她身后,只见叶述安已然擒住王女的喉咙,小腿上又一道血迹绽开。
“述安!”陆愈希一声厉喝传来,“你在做什么?!住手!!”
“对不住了兄长,”叶述安头也不回,手上猛地收紧,“过一会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王女在他手中抵死挣扎,华贵繁琐的耳坠头饰挣扎坠地,厚重的华美衣装加速死亡,他听到身后无数声音在接近,而他只需要这一瞬间,就能了结这一切真相的开启人。他们来不及救她。
王女的双手在他胸膛前推搡,越来越无力。
忽然,一阵灼痛在胸膛蔓延开来,顷刻间像灼进了血液般疼痛。
叶述安低头,看见有明红色的火线附着他的身前,而那火线的起源点,是王女的指尖,鲜红丝线般在锦绣袖口盈盈绕绕。
叶述安心中一凉,蓦地松手。
王女跌坐在地,棕鹿面具也坠地碎裂,流萤一张明艳面容擒着笑,唇角还有一抹未干的血,显得诡艳动人,抬眼看着叶述安。
叶述安只觉自己身处世界坍塌之际,他仍迅疾地回过头。
白衣医者就在他身后,纤细的手指与飘飞的衣袖,恰巧在此刻落在他万念俱灰的脸孔之上。
下一刻,泼溅的浮光掠影从叶述安体内爆发出来,渐染了整场蓝茄花宴,映得每一张面具颜色各异,将在场所有人扯入记忆幻境。
“叶公子,”医者的赤狐面具下传出的,是属于天冬的声音,“也许有过那样一刻,我们都希望云灼预估的这一瞬间,不会出现。”
“可是,你非要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为什么?”
天冬下面还说了什么,叶述安已经听不到了,声音先被陈旧记忆取代,他听到越来越灼热的犬吠声,又一阵腐烂的气息传来,手臂上有撕裂的疼痛骤起——
全是幻觉,全是过去,猛烈侵袭。
眼睛是最后陷落,他看到的最后一副真实画面,是云灼看他的模样,乌晦眼眸不见光亮,眼下那道伤痕本该是浅淡的,叶述安此时却看得这样深刻。他想他的挚友大抵是有些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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