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图灵联邦会看准时机尝试渗透他们的土地,其他尚未建交起牢固友谊的国家也不可能对这机会视而不见。统治者的缺失带来的冲突与缺口对于他们来说而言,无疑是一个捞取利益搅浑水的大好时机。
而对于帝国内部而言, 且不说塞利安摄政五年会多么严重地打破四大公爵家族之间的平衡, 就说因帝王之位长期缺失所带来的人心浮动和社会震荡,对于诺伦兹卡这种完完全全的帝制国家来说就是一件影响非常坏的事情。
这对帝国, 对人民, 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该走了。
他想。
“您该休息了,陛下。”伯爵声音忽然响起。
格洛尔恍然“惊醒”,发现自己差点在梦境中再次陷入睡眠。
“唔,请不要担心,塞利安, ”他柔声地向着塞利安说道, “我答应你,这一定是最后一份报告。”
圣鹿血脉所带来的预知梦能力, 唯一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或许就是这个了。
他在梦中审阅报告,便能从中知道许多“当下”尚未得知的信息。等到醒来之后分析、总结, 就能想办法提前做出准备, 去应对那些天灾与人祸。
“对了, 塞利安。”
“克莱门特呢, 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除了上一次外,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预言梦中见到过克莱门特。
以前他对此并不在意。
放在晋衔仪式之前,克莱门特对他而言只是一名普通的优秀边境将领。放在八个月的“冷落期”间,他也默认了他会与克莱门特再无交集。
可是现在呢?
明明克莱门特回来找他了,明明他心软了,为什么在他的预言梦里,却依旧没有办法见到克莱门特的身影呢?
塞利安伯爵有些吃惊地望向他。
“您说克莱门特·海德维希上将?”塞利安面露不解,“他是镇西军上将,现在当然在米斯特拉。”
米斯塔拉的情况很严重吗?
啊,是的,米斯塔拉是图灵联邦第一个选择渗透的土地。克莱门特现在应该很忙才对吧。
不过,从明年开始一直忙碌到这个时候?
“咳、咳咳……”
格洛尔忽然咳嗽起来,塞利安面色一变,当即扔开了手中的报告,急忙喊来外面的医生:“艾萨克!快来!”
“唔,我没事,塞利安,我……”
只是这场预言梦境要结束了而已。
格洛尔拉住塞利安的手,抬头向他想要再问些什么话,出口的却只剩下弱得几乎无力再续的咳嗽声。
直到梦境坍塌,格洛尔也没能问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
“陛下……陛下!”
一睁眼,落入眼中的就是昏暗床灯之下半明半暗的男人脸庞。
凌厉的眉像是中间被打了折一样,紧紧皱着。
见他醒来,男人的眉头才终于松开。
“做噩梦了?”克莱门特问。
深绿色的眼睛十分专注地望着他,即使格洛尔没有清醒完全,他也能从这双眼睛的倒映中,唯一地分辨出自己的身影。
“嗯。”陛下带着轻微的鼻音应道。
他的脑子还有些模模糊糊的,一下没从梦境中回过神。
格洛尔侧躺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算是从梦境里极度疲乏与无力的状态里缓过神来。他忽然将手按在头旁,试图撑起身体。
还没等他用上力,一双手就从旁边伸来,一把将他的肩膀按回了床上。
“……你干什么,克莱门特?”格洛尔总算清醒过来,声音沙哑地问。
“这话该是我问。您还烧着,陛下,”克莱门特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格洛尔也不太确定。
呼吸倒是还在发热,头也在疼,可是这些反应相比起刚才……噢,那确实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格洛尔陛下烦恼地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不过下一秒,他就被更加烦恼的克莱门特拎了出来。
克莱门特将他的手脚夹住,两人间的体型差距使得他被“包裹”成为了可能。
格洛尔下意识地担心自己的鹿角和翅膀会被压到,毕竟它们已经自由了八个月的时间,有些记不清上一次睡觉时是被怎么收拢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担忧这件事情,因为克莱门特避起它们足够熟悉,根本不会压到他。
说实在的,格洛尔觉得,刚从噩梦中脱离出来,就陷入克莱门特的怀抱里……这样的感觉还挺不赖。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十分钟前,之前跟伯爵出去聊了一下。如果知道您现在的噩梦还是那么严重的话,刚才我就不出去了。”
“唔……没关系,克莱门特,谢谢你来陪我睡觉。”格洛尔笑了笑。不过这句话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十分疲惫。
脱离梦境之后,现实的感觉逐渐覆盖一切。他明晰地感受到了四肢此时的疲弱无力,还有卡在喉间的一丝血腥。
他的双手忽然被紧握了一下。
“怎么了?”克莱门特低声问,“感觉您忽然失落了很多。”
格洛尔下意识地否认:“哪有。”
“哪没有,刚刚您还哼了我一声。”克莱门特睁眼说着瞎话。
格洛尔:“……”
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来了刚刚梦境结尾发生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挣扎着从克莱门特的怀里探出了头。一股想要问得答案的气支撑着他强行打起了精神。
克莱门特一怔,稍微松开了手,等着他的动作。
“我问你个问题,克莱门特。”格洛尔严肃地说。
黑暗中,克莱门特回应:“您说,陛下。”
格洛尔往被窝里不动声色地缩了缩。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哪天生了一场大病,而你正好在米斯特拉忙于工作,你会来看我吗?”
一场大病?
克莱门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陛下前一阵生的那场大病。数月内几乎下不了床,克莱门特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攥得不会跳动了。
“当然会,陛下,您在我心中才是第一位的,”他低落地说,“可我直到昨天才知道您之前生了病……陛下,如果还有下一次,不要再这么瞒着我了。要是什么时候难受了,不舒服了,就跟我说一声,捏一捏项链,让我过来陪陪您,好吗?”
格洛尔张了张嘴,说出嘴的声音有些干:“谢谢你,克莱门特。不过,我不是在追究过去的事情。”
“我指的是……以后。”
他承认自己有些在意,有些不开心。
他很想回到梦里去问问克莱门特为什么不来看他,但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下一次的预言梦了。
他现在就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他又不能直接这么质问现在无辜的克莱门特上将。于是话到嘴边就换了一种问法。
“我想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不会过来找我?”
克莱门特低头望着他:“如果像是这次一样,我并不知道您生了病——但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格洛尔低咳了两声,追问:“如果在你知道了的情况下呢?”
卧室里并没有风,这会儿沉得让人有些想要逃离。
“除非我死。”上将声音淡淡,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道。
格洛尔的神情一下顿住了。
他的双手这会儿正被克莱门特紧紧握着,暖热的温度被源源不断地渡给他。
他怎么听不出上将话语中的严肃和认真,还有那藏着的一大点的怒火呢。
是以为自己又在想办法将他踹出去吗?
格洛尔刚刚被噩梦和生病搅浑的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他无声地弯了嘴角,重新闭眼缩进了克莱门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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