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鹤里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摩卡,扬扬下巴:“跟我的一样,裴教授尝尝。”
“我不喜欢摩卡。”裴子卓撇撇嘴。
路鹤里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盯着厚厚的奶白色的泡沫,缓声道:“以前我也不喝这个,无论春夏秋冬,我只喝冰的饮料,咖啡也只喝美式。”
裴子卓蹙着眉毛,看了他一眼。
路鹤里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一弯,仿佛有些自嘲,“因为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喜欢吃甜的,而且怕冷。”
裴子卓目光忽地一聚,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过了几秒,她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身体向后靠了靠,微微歪头打量着他。
路鹤里把摩卡向她推了推,微微笑道:“尝尝吧裴教授,反正现在只有你和我。”
裴子卓盯了他半晌,在鼻子里哼笑一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似乎在口中回味了片刻,她才放下杯子,微微颔首:“的确不错。”
“其实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您有些地方跟我很像。”路鹤里脸半侧着看向窗外,从额头到下巴,线条棱角分明,“比如走得很快,并且走路时会刻意放大步子;比如脾气不太好,说话声音比较大。”
他把脸转回来,视线落在裴子卓脸上,“您的眉毛画的太粗了,您的头发也理得太短。这个发型并不适合您。理发师应该建议过您很多次吧,您适合长过下巴,而且有些侧刘海的发型。”
“我不喜欢那样的发型。”裴子卓冷冰冰地说。
“嗯,我懂。”路鹤里低头笑了笑,“因为那样的发型,显得太柔弱了。”
裴子卓握着杯柄的手指骤然收紧,“你想说什么?”
“我猜,”路鹤里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想点一支,看了看不远处的学生们,又把烟放下了,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您夏天应该不爱穿短袖吧。因为短袖的衣服,容易暴露胳膊上常年打抑制剂留下的针孔。”
裴子卓久久凝视着他,忽地一笑,目光深了几分,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路警官,您不觉得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评头论足,太不礼貌了吗?”
“不好意思,裴教授。”路鹤里的手指摩挲着打火机,迎着裴子卓的目光,笑了笑,“难得碰到一个跟我一样的人,没忍住。”
“跟你一样的人。”裴子卓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身体微微向他探了探,柔声道,“你确定,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吗,路鹤里?”
她口中的「一样」,跟路鹤里所说的明显是两个含义。路鹤里歪了歪头,“我要怎么才能确定呢?”
裴子卓的目光上下一扫,微微弯起嘴角:“不,你不是。你如果是跟我一样的人,当时在城东火车站,怎么没跟陈明远走,而是跟江焕走了呢?”
路鹤里心一沉。虽然他早就认定裴子卓和走私集团有关联,但并没有过任何确实的证据,此刻亲耳从裴子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指尖的温度还是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裴子卓低低地笑了一声,“路警官,我听说,你这个人不怎么听劝。果然,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路鹤里轻轻吸了一口气,扬扬眉毛:“裴教授,您都做到这一步了,想必也不是个听劝的人,所以我也不以警察的立场跟您废话了。我就是有点好奇,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吗?”裴子卓轻声重复着,“大概就是不要让更多的Omega,变成下一个我。也包括你,路鹤里。”
“我?”路鹤里轻笑,“您多虑了。”
这种话他已经在陈明远那里听了好多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怎么走私集团的每个人觉得自己是他路鹤里的分身?
卧槽,简直都要怀疑这个组织是不是老子精神分裂搞出来的。
“你,就是你。”裴子卓突然伸出手,越过桌子,摸了摸路鹤里的头发。路鹤里眉头一蹙,但身子没动,任她摸完头发,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子卓凝视着他,倏尔一笑:“你长得很好看,又聪明,又能干,比我当年一点都不差。但这又怎么样呢?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裴子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混合了悲悯、愤怒、同情、怨恨的复杂表情,“我正在看着你,一步一步,走上我当年的路。”
路鹤里并没有被唬住,但他想趁机套话,脸上做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
裴子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嘲笑地勾了勾嘴角,突然道:“江焕爱你吗?”
路鹤里一怔,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在化学系楼下,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见到他。”裴子卓垂下眼睛,含义不明地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眼神,觉得他好像很爱你。”
“你见过江焕?”路鹤里心一紧,声音陡然变厉,“什么时候?”
“他好像很爱你,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裴子卓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如果你不变成现在的我,就会变成当年的我,路鹤里。”
“我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江焕!”路鹤里声音陡然升高,重重地一拍桌子。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但路鹤里视而不见,只是紧紧地盯着裴子卓。他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彻底撕破脸皮,指着裴子卓,一字字道:“我警告你,不要对江焕下手。他虽然是个Alpha,但没做过任何对不起Omega的事情,别拿你那套歪理邪说往他身上安!”
“他可太对不起我了。”裴子卓目光渐渐阴冷,忽地凄然一笑。
第69章 江焕,你爱我吗?
“不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路鹤里忽地俯身, 双手撑着桌面,逼近了裴子卓的脸。这一瞬间,他撕去了轻啜咖啡时温和平静的外衣, 从目光到肩背紧绷的弧度, 都无声地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彪勇和凶悍。
裴子卓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敬一个不屑一顾的轻笑,然而展露出来的却是一种僵硬的苦涩。她脸部的肌肉轻轻颤抖, 抬起下巴, 凑近了路鹤里的耳侧:“你心上人的命, 我想给就给,想要就要。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了断他。”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游移, 仿佛用一具无形的镣铐将她锁死在了视线范围里,用一种审讯的姿态,沉声问,“你上一次见江焕, 是什么时候?”
“二十六年前,他出生的时候。”裴子卓轻轻一笑, 向后靠了靠, 嘴唇轻启,用一种玩弄的目光接受着路鹤里的审视。
路鹤里的心脏猛地一坠, 某种他隐有预感却不愿相信的猜测, 在这一刻成了真。
他紧紧盯着脸色苍白的裴子卓,一点点坐回座位上, 手指抠紧了桌沿, “你是江焕的生母?”
裴子卓缓慢地挑了挑嘴角, 眼睛微微眯起来:“是的, 江焕是我和江业左的孩子。”
路鹤里半张着嘴,微微喘息着,良久,抬眼:“你和阿璧他们一样,是江家豢养来生孩子的Omega?”
裴子卓的肩膀颤了颤,旋即嘴角浮上冰冷的笑意:“可以这么说吧。江家喜欢像我、像你这样基因出色的Omega,长得好看,智商优越,心志坚定,能力出众,是为他们传递良好基因的最佳人选。只是可惜,你和我一样,有一个他们最不能忍受的致命缺陷。”
裴子卓用目光描摹着路鹤里的脸部轮廓,仿佛穿越三十年的时光,在看过去的自己。
“不听话。”她说,脸上的笑意愈发嘲讽,“所以生下孩子后,他们就把他抱走了,我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孩子。”
路鹤里瞳孔微缩,忽地挑眉:“如果你爱你的孩子,这些年你有无数机会可以见到他,不至于拖到现在。”
“你说得对。”裴子卓低头,目光散漫地掠过桌上的咖啡杯,手指在杯柄的边缘划过,“我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毁了我的一生。”
路鹤里沉默良久,裴子卓抬眼看了看他,“路鹤里,江焕是不是说他爱你,他会跟你结婚,他一辈子只会跟你一个人在一起?他是不是用各种甜言蜜语哄骗你,想让你给他生一个孩子,让你像一只小雀儿一般待在黄金和钻石打造的笼子里,一生的日日夜夜就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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