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平时,明明不是这样容易迁怒于人的性格。
江焕站起来,向前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就见路鹤里沉着脸拉开门:“滚,去基地出门左转上二环,半小时就到了。”
深秋的风穿过黑暗暗的楼道,呼呼地灌进门里来,裹走了室内攒了很久的温暖气息。家里的温度,瞬间跌得和外面一样低。
江焕杵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从沙发上拿起路鹤里给他穿的那件T恤,低声:“这件衣服沾上血了,你还要吗?”
“扔了吧,39.9两件。”路鹤里冷冷道。
江焕抿了抿嘴,把T恤叠了几折,攥在手里:“那我给你扔了。”
江焕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把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袋向路鹤里推了推,眼睛却看着门外:“以后别吃方便面了。”
路鹤里目光动了动,跟着江焕的背影,直到他的脚步声连同人一起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才狠狠一下摔上了门。
他走到桌旁,拿起文件袋哗啦一倒,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顿时掉出来,悠悠荡荡落了一地。
路鹤里一愣,蹲下来,捡起几张看了看。
是外卖单,都是他家附近可以送餐的小饭馆。
路鹤里的目光落在那些排骨饭、牛肉面和快火小炒的图片上,有点不能想象——不苟言笑的江焕,是怎么走进沿街那些挤挤挨挨的小饭馆,在灶火气和鼎沸的人声中,一家一家地跟老板要外卖单,然后带回来,一张一张地给他放在文件袋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
路鹤里怔怔地蹲在一堆外卖单中间,脑子乱哄哄的。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楼下的花坛处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是路鹤里刚刚坐过的地方。
江焕低头坐在花坛的边沿上,那样一个大高个,看起来孤零零的。
这会儿,江焕的心情应该也很纠结。
他知道江焕没有恶意,甚至在这一天里释放了前所未有的友好。但是路鹤里什么也不能对他说。他愣怔怔地朝楼下看了一会儿,微微张嘴,对着那个落寞的身影,无声地说了一个「抱歉」。
他习惯了张扬跋扈,习惯了用一层硬壳牢牢地包裹自己,他矮不下身段,也敞不开心门,就像一只受过惊的兔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试图闯入自己领地的所有人充满警惕和攻击性。江焕手里的那支抑制剂,揭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痛和秘密,让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但,你就没什么对我抱歉的吗?路鹤里嘴硬地想。比如阿璧,比如那个brother,比如好多次的欲言又止。
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路鹤里转身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心情复杂。
但愿你的秘密和我一样,虽然不可与人道,但是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世,无愧于心。
江焕。
第29章 怎么像闹别扭冷战的小情侣?
江焕在楼下坐了很久。
他平时是个寡言的人, 除了和路鹤里互怼的时候灵感泉涌、舌灿莲花,其他时候话都很少。他一直很讷于进行一些自我表达,或者情感表达, 尤其是面对路鹤里。
他知道那个人被拎去基地问话, 一定是受了满肚子委屈。路鹤里进门的瞬间,看到自己的时候,分明是高兴的。他也想做好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迎接他, 把他拥在怀里, 亲吻他的额头, 让他卸去一身的风霜疲惫,让他不用独自抵抗世界的枪林箭雨。
可是, 他非但不能这样做, 甚至把事情搞砸了。那个人分明比回家之前更烦躁了。
江焕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时时刻刻都在自我警告,要克制住自己那带有禁忌的感情,不能和路鹤里靠得太近, 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想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也想站在他背后照顾他。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支M-IV型抑制剂的时候, 指尖有多冰凉。情感上他绝不相信路鹤里和走私的事情有关,但理智和逻辑又让他无法坚定地排除这个可能。
更让他心绪不定的是路鹤里身上的秘密。那个人好像隐在一扇开关自如的门后, 时而笑嘻嘻地探出一张脸, 施舍给他几分甜头,时而又凉薄地缩回自己的世界, 变成一团模糊的雾, 把界限划得分明, 一点余地也不留给他。
真是个心狠的人。
江焕慢慢地起身, 发动汽车,开回了自己家。
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连空气都是冰冷的味道,一点那个人的气息都没有,就连那只不着家的猫咪也不知道去哪野了。
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江焕坐在露台上,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独自点了一根烟。他闭上眼睛,在月光下静静地闻着属于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在短暂的贪恋后,陷入无边枯寂。
别墅太大了,住起来好像不如小房子舒服。江焕想。不然改天去市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小房子吧。
要是能离那个人家近一点……江焕突然有些振奋。说不定可以在买早饭的时候偶遇他呢。
他不知道的是,路鹤里从来不会起来买早饭。
他独自兴奋着,像个计划着干坏事的小孩,在心里默默地盘起了路鹤里家附近的小区,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搬过去,才显得顺理成章又不那么刻意。
他甚至连搬家时要带什么东西都想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张照片上,那人利落凌厉的身影,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他恍神地想,不对,路鹤里是个Alpha。他总要结婚的,会有自己的Omega,甚至还会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他甚至想到了未来的某个画面,路鹤里搂着自己Omega的腰,手里牵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吟吟地站在包子摊前跟自己打招呼。
“哟,小兔崽子,你也来买包子?嘿,宝宝,叫叔叔。”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江焕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
他抱着膝盖蹲下来,肩膀不住地发抖,几缕发丝绝望地垂落在眼前。路鹤里已经快30岁了,虽然没听说他有成家的打算,但这样偷偷注视他的时光,应该也没有多久了。
等路鹤里成家的那一天,自己还是离开中央警队,去公安部吧,彻底断了这些年荒唐的念想。魏部长已经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让自己去他那里工作,也算是一条退路。
江焕在地上蹲了很久很久,夜渐渐深了,他疲惫地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躺倒在床上。被衾铁冷,并不能给僵直的身体带来一丝温度。
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让我做个Omega。身体弱有什么关系,不管多难,我都能练得跟他一样强壮,我还是能进警校、进中央警队,穿过千难万阻站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做Omega我也能保护他。我还能名正言顺地给他做饭,给他收拾屋子,环他的腰,亲他的脸,每天早上给他买牛肉馅包子和草莓酱面包。
意识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深海,连睡颜,都带着几分失落。
昏昏沉沉中,江焕似乎感受到耳间有几分温热的气息。
他睁开眼睛,那只喜欢到处溜达的小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他的枕头上,瞪着一双圆眼睛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焕感觉那双眼睛里,有几分出于不着家的愧疚,似乎想跟他道个歉的样子。
“臭臭。”江焕喃喃叫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
这只容易炸毛的臭脸猫咪从来不让他撸的,但今天却出奇地温顺,乖乖坐下,蹲在他的枕头上,甚至在江焕摸它脑袋的时候,把一对小耳朵压了下来。小猫咪身娇体柔,似乎连骨骼都是软的,触手暖融融。江焕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猫咪的脖颈间,蹭了蹭猫咪柔软的毛发,寒潭般的眼眸里就像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丝涟漪:“臭臭,你回来啦。”
猫咪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是没像以前那样呲着牙跑开。猫咪的肚子软软的,暖暖的,像一个小火炉,给冰冷的大房子带来一丝温度,江焕把脸埋在猫咪怀里,身上仿佛又有了几分力气,“谢谢你,臭臭。”
猫咪果然通人性呢,江焕想。它知道我今天不高兴。虽然它平时欠揍得很,但是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它都陪着我。它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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