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养了别的徒弟(9)
他终于跑到望仙楼前,望着上面的人影,提气往上一纵。
然而他体内灵力已被榨得一干二净,只勉强跃起三丈,就力竭掉了下来。
他直直地往下掉,人影离他越来越远,他惊惶起来,拼尽全力伸长手臂,试图抓住那道人影。
师父,师父……
或许上天垂怜,那道人影低头望了过来,目光微微一动,随手一点,便有一道劲气托着他轻轻落在地上。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形飘然而落,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后,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不容错辨的疑惑:
“你是谁?”
第8章 不是你师父
声势浩大的妖潮被两剑灭去,余下善后之事有本地牧民官接手,并不用修士操心。
更何况,此役就连修士也折损了两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便是有心想管也没有余力,因此,收殓了同道修士的尸身后,便各自回去疗伤。
常师兄因修为最高,向来被镇守此地的弟子尊为首位,这时草草服了疗伤丹药,便将那位持剑救了义阳城的元禄剑君引进尊位。
元禄剑君问话的间隙,他分神往角落里望了一眼。
先时元禄剑君进门时,那个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的陌生道友也跟了进来,但并不近前,只在角落蹲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确切地说,是盯着主位上的元禄剑君。
眼巴巴的,看着有点可怜。
叩叩。
修长手指在桌沿轻叩,常师兄立刻收摄心神,端肃神情,恭谨地:“师叔祖有何吩咐?”
修道门派的辈分都是互通的,这位元禄剑君是流华宗的师叔祖,他便也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师叔祖”。
陆丰脸上并无不悦,只淡淡道:“妖潮固然可怕,但妖族要聚集这么些不成道行的小妖也并非易事,既已散去,短时间内便不会兴风作浪。我已传信与赤松道君,不日便会有弟子来接替镇守此地,尔等可放心休养。”
赤松道君乃是镇妖盟掌事,调派各家弟子往镇各地便归他管。
——按说,修道之人问道求仙,本不该插手凡俗之事,只是世间除了人族,还有偶得一点真灵、踏上修行之路的妖族。
妖族不比人类钟天地之灵秀,天生便有横骨阻碍修行,是以七窍浑浊,大多凭依本性以血肉为食,尤爱人族血肉滋味,偏偏又有巨大身躯,皮肉筋骨坚于金石,凡人奈何不得,所以一旦有妖族出世,必定会搅扰得一方不得安宁。
因此,各修道门派之外,便有了一个镇妖盟,专门分管斩妖除魔之事。掌事者多为元婴长老,由各家轮流委派,凡筑基以上弟子,皆听从调遣,镇守各地。
镇守弟子至少需值满十年,常师兄等人值守义阳城尚不足五年,元禄剑君既如此说,想是体恤众弟子在本次妖潮灾祸中大损元气,令他们早日回山休养身体,稳固道基。
常师兄恭声应是,见他起身,忙也站起来相送。
陆丰微微摆手,径自去了。
蹲在角落的亓官霍地一下站起来,疾步跟上去。常师兄“嗳”了一声,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叫他一晃就冲了过去。
陆丰听得身后脚步声,微微一顿,声音里没有丝毫波动:“你跟着我作甚?”
亓官盯着他的侧脸,憋了一下,忽然有点委屈,瓮声瓮气地:“师父,你为什么不理我?”
陆丰转过脸来看着他,目光平静:“我不是你师父。”
亓官困惑地眨了眨眼,可你明明就是啊。
但话到了嘴边,迎着陆丰平静无波的目光,他却忽然说不出口了。他茫然地看着对方清逸的脸孔,片刻后,低下头,嘴里咕哝着:“可你就是师父……”
陆丰瞧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他平心静气地,不带半点情绪:“我膝下止有一名弟子,并不是你。你若不信,大可向其他人求证。”
陆丰说罢,转身离去。
亓官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目光茫然。
镇守弟子起居俱在望仙楼里,陆丰下了一层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蹬蹬地急冲下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又刹住脚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也不在意,寻到一个房间,缓声唤了一句:“石横。”
须臾门就打开来,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门前,见了他神情颇有些雀跃:“师尊!”
亓官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陆丰微微点头,抬脚跨了进去。名叫石横的黑衣少年这时才注意到跟在后头的他,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位道友是……”
亓官茫然地看着他,呆了一会儿,道:“我是亓官。”
石横点点头:“原来是亓道友。”又道,“我姓石,单名一个‘横’字,乃流华宗弟子……”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叫陆丰打断了,“石横。”
石横歉意一笑,侧身往里一引,“亓道友进来说话罢。”
亓官呆呆地跟着他往里走。
陆丰见他进来,目光只是一掠,又回到石横身上,微微抬手,“过来。”
石横依言过去。
陆丰抓着他的手,灵力涌进去探视一番,须臾松开,手掌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个玉瓶,送到对方跟前,“你耗损太过,恐怕会对道基有所妨碍,这是上清丹,修炼之时服下,可助你蕴养道基、梳理灵力。”他说着又嘱咐道,“你年纪小,修为浅,不可贪食,一月一粒即可。”
石横出身流华宗这等大宗门,眼力见识都非寻常可比,自然明白这上清丹的珍贵,此时接过丹药,脸上也不觉露出一个笑容:“弟子谢过师尊赐药。”
亓官有些怔怔的,看了看陆丰,又看了看石横,目光移到他手中的玉瓶上,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那些原本并不在意的、被妖兽抓咬出来的伤口也痛了起来,被蝎毒浇得露出了白骨的肩头更是疼得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师父……”他看着陆丰,极小声地叫了一句。
但是陆丰并没有看他,倒是石横扭过头来,似乎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陆丰道:“你的伤不可耽搁,这便服下丹药疗伤罢,我在此与你护法。”
石横应了,向亓官道了恼,取了一粒上清丹服下,自去内室寻了个蒲团趺坐行功。陆丰则端坐外室,亲为弟子护法。
亓官呆呆站着,望了望内室,又转回目光看了看陆丰,片刻后,他又小声叫了一句:“师父。”
他想说,我身上也好疼啊。
陆丰忽然抬起眼皮。
亓官不觉睁大眼睛,但下一刻,他就见陆丰挥手在内外室之间布下一道禁制,神情已有些微不悦:“亓道友,你在此会搅扰劣徒疗伤,请回吧。”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哪怕亓官再不懂得察言观色,也明白陆丰这是要赶他走了。
他看着陆丰,那张熟悉的脸孔上,此刻只有漠然,这是他从来也没有在师父脸上看见过的神情。
亓官的目光再度变得茫然起来。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陆丰再度出言逐客,才恍惚地应了一声,懵懵然地往外走,一时没有留意脚下,差点叫门槛绊了一跤。
陆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过得片刻,灵识探出一扫,就见他神思不属地下楼,不妨一脚踩空,身体猛地一歪,还是陆丰用灵识托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不至于滚下楼去。
陆丰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第9章 我们回家
亓官全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望仙楼的。
他木愣愣的,不辨方向地乱走,直到一个人从旁边蹿了过来,手搂住他的肩膀叫了一声,“七官儿!”
亓官愣愣地回望,过了一会儿,才仿佛醒过神来,“阿深?”
阿深已然退开一步,落在他肩膀上的目光渐渐变了,神情惊痛难当,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七、七官儿,你……”
亓官的肩膀叫毒汁浇透了,蚀出了森森白骨,只是先前与妖物一场恶战,衣衫上又是灰又是土,满身的泥灰和服下紫芝催生出来的薄薄一层血肉膏成了一团,乍一打眼看去,只能看到他的衣衫破烂肮脏,并不能看出泥灰之下的伤势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