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下(181)
旁边的人不敢上前,崔裕顷抬起身子抹了把涨红的脸颊,看了眼外面,正悄悄窥视的操作员马上把头低了下去。崔裕顷转身从桌面上抽出一份用档案袋,取出里面的文件举到符衷面前:“重复季垚的命令。”
文件上写的是季垚事先拟好的关于意外发生后如何任命新指挥官的规则,符衷瞟了一眼,说:“但是他现在还活着!”
崔裕顷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指着符衷的鼻子:“你给我重复这道命令,否则我将撤换掉你!”
符衷默然地看着他,摇摇头:“天哪,你不会这样做的,长官。”
“你的职务被撤了。”崔裕顷果断地开口,扭头看向一侧,“卫队长,把符先生带出指挥台。传达我的命令给‘方舟’号坐标仪,停止对黑塔控制中心的入侵行为。脉冲重启程序照常进行,让救援队尽快结束任务,我们该撤离了!”
“我不同意,上校,基于军法和《条例》,我不同意你撤换掉我。”
“卫队长,把这个人给我抓出去,你他妈的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懒鬼!”
“‘回溯计划’指挥官不顾己方人员的安危下令重启脉冲,除非你我共同确认季垚已死,否则你绝对不能这么干。这是不合法的,长官,我已经记住了你的一切言行,我会把它写进督察官的报告里交上去,你接下来为数不多的几十年别想过舒坦日子。”
“你还在等什么,卫队长?你没看到这里有个人疯了吗?”
“如果你继续坚持这样做,我就会怀疑你是否为叛军间谍分子。我将被迫引用优先权、权职和命令以及《时间局赏罚条例》第二章 第356条和第二章第401条,下令撤换掉你的指挥官职位!我再说一遍,下令撤换掉你的指挥官职位,罪名是叛乱,因此被逮捕!”
崔裕顷戴上眼镜大声朗读了一遍季垚的命令,满脸通红地伸直了手指狠狠地指点着说:“这是命令,不会模棱两可。我们必须得撤退,我们没时间再这样胡闹下去!”
“你得再仔细想一想。”符衷说。
“我不需要再怎么仔细想了,士兵!”
符衷看着崔裕顷点点头:“指挥官,我取消你的指挥权。卫队长!把指挥官送到他的房间里去,现在我接管这里的指挥权。”
“你不能接管任何职务。”
“崔裕顷上校已被逮捕,把他抓去关进房间里!”
站在符衷后面的执行员对崔裕顷说:“上校。”
符衷火冒三丈,皱紧了眉头瞪着崔裕顷,把手里的文件纸狠狠摔在桌面上,震得众人浑身一颤:“立刻执行!”
接着一片死寂,房屋被震得摇摇晃晃,灯光忽明忽暗,外面不时传来令人精疲力竭的炮轰声。崔裕顷垂着手,扭头看了看司法代表,司法代表扣着双手不说话。卫队长盯着他,两边各有一名执行员走上前来催他离开。符衷的嘴唇因为情绪激动变得异常得红,双眼冷峻严厉,让人感到一种奇特的锐利。
崔裕顷摊了摊手,默不作声地蹩下台阶,说:“你玩过头了,符衷,你还没有能力下达重大决定。你要知道你在‘回溯计划’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辅助决策员,童子军。”
他说完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三个执行员押着他去休息室。符衷根本没去理会他的话,就算他之前确实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辅助决策员,但现在还有谁会去在意那些呢?符衷站在指挥台上环视了一圈,说:“现在有谁不愿意听我的命令,可以尽情离开。有谁要离开吗?”
没人说话,但也没人走动。符衷微微颔首,压了一下唇线,走过去把桌上的对讲机拿起来靠在嘴边,拎着帽盔大步走出门去:“我是北极基地总督察。由于崔裕顷上校违反了《时间局赏罚条例》,我已经撤换掉了他的职务。‘回溯计划’全体人员注意,‘方舟’号坐标仪舰长,执行编号0578,符衷,前来指挥。”
“我决定延缓重启时间,黑塔控制中心停止脉冲重启程序,让脉冲发射器保持静止状态。”符衷把对讲机别在胸上,带着执行员离开控制中心,“VVA特战部队、战略特勤组、联合作战部队负责歼灭占领黑塔的叛军,火力掩护。人质危机特别行动小组、第十二抢险救援队、生化部队、拆弹部队、消防队准备进入黑塔搜救。”
他快步经过关押崔裕顷的房间,守在门口的两个执行员敲着鞋跟打立正,抬手朝他敬礼。符衷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守在左边的执行员说:“你猜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右边的执行员站得笔直,吞了一下喉结,小声说:“我才不了解你。不过我现在怕得要死。李局长安排我们别让指挥官活着回去,但这个不请自来的督察官是怎么回事?”
符衷登上楼顶,直升机正在那儿等着他。符衷把帽盔扣好,拉着机门把手抬腿跨上去,随后直升机驾驶员喊了一声,机身倾斜着抬起来飞走了。符衷靠在壁板上,把枪放在两腿之间,让情报员把平板递给他。直升机升上高空绕了一个圈后驶向黑塔,最后降落在离黑塔两百米的医疗救助站上,转运伤兵的飞机正在迅速起落。
楼房的一侧已经塌掉了,地面上满是齐胸深的积水,浑浊的黄水把房屋困成一座座孤岛。符衷冒着大雨跑下去,等待转运的人员都聚集在第三层,潮湿的地板上满是污血和秽物。林奈·道恩正站在嘈杂的人群中清点下一批要转运的人数,见到符衷后主动和他握了手。符衷看了眼道恩脏兮兮的衣服和头发,问:“朱旻在哪?”
“他一直待在前线阵地里,负责急救和往后方运人。他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批人。”道恩擦了擦脸上油腻的汗水,他和执行员一样穿着作战服,有些地方已经被血浸得乌黑了。
第三层的卷帘门外面传来轰鸣声,一架小型运输机悬停在外面,医官拉着担架从敞开的舱门里跑出来,进入楼层里。符衷过去指挥这些人到两边的空地上去安置伤兵,另外传来两艘救援机优先护送伤员离开。朱旻最后提着箱子从运输机里出来,见到符衷后他忙伸手和符衷握住,笑着冲他大声喊道:“欢迎来到地狱,符督察!”
“这是最后一批人了吗?”符衷在运输机飞走的巨大噪声中问。
朱旻看了眼外面,往里走去,比划着手势回答:“这是最后一批了,接下来我们要把滞留在这儿的人全部送到坐标仪上去!有很多执行员伤得很重,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得赶快行动!”
符衷站在过道里,一盏吊灯忽然断裂了,砸在符衷脚边。他把吊灯碎片扫开,拽住朱旻的手臂问:“你知不知道季垚现在在哪里?”
“什么?你说三土?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不应该在指挥部吗?”
“他早就不在指挥部了,朱旻,你在搞什么,你是他的主治医生!”符衷抬着手说,“你一直没有见过他吗?”
朱旻扯掉帽子抓了抓头发:“我一直都在前线的阵地里跑来跑去,伤亡实在太多了,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几百个!三土身上都是最好的装备,身边有近卫执行队保护他,他不会有事的!”
符衷撑着腰在过道里徘徊了两圈,房屋又震动了几下,天花板摇摇欲坠。符衷挥手打掉那些悉悉簌簌掉下来的白垩灰,对朱旻说:“听着,朱医生,季垚在三小时前进入了黑塔,我不知道他在里面遭遇了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和季垚失去了联系。只要我没见到他的尸体,我就默认他还活着!赶紧带上你的医药箱和助手跟我去救人,听见没有,朱旻?你是最棒的外科医生!”
“我他妈不是最棒的外科医生!”朱旻喊道。
符衷没理他,提着枪拍了拍朱旻的手臂,叫他赶紧去办事。符衷警惕地环视了一圈楼房外面的情况,安排了一个炮兵上尉留在这里指挥人员撤离,要在十分钟内将大楼全部清空。朱旻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回头收拾好了箱子,匆匆忙忙把医官帽戴上,再拿起靠在墙角的步枪跟着符衷走了出去。经过道恩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两人对视了一眼,朱旻很快地在道恩脸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