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下(116)
“它好动,喜欢咬人衣服。”季宋临打开门走了出来,走到阳台上,“你找我?”
季垚扭头看了他一眼,没站起来,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季垚眯起眼睛看着玻璃墙外白茫茫的雪景,点燃了一根烟:“你把在冈仁波齐拍摄的那张照片缝在了何骞北的军装上对吧?”
季宋临看着他慢慢地抽烟,吐出灰白色的烟气,雾蒙蒙地缭绕在空中。季宋临皱了皱眉:“什么照片?”
“在西藏冈仁波齐做黑洞实验的时候拍摄的那张照片。”季垚在平板上把照片调出来给季宋临看,“这张照片是在何骞北的军装上发现的,用一根银线缝在了内衬里。”
“噢,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季宋临很快就承认了,“不过话说起来,既然你都知道这照片是哪来的了,你们应该也找到那个盒子了吧?”
“什么盒子?”
季宋临疑惑地眯了眯眼:“一个铁盒子。”
季垚把烟放在嘴边,没有含住,盯着季宋临看了会儿才从容不迫地吸了一口,说:“原来你他妈的早就安排好一切了。”
“你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了吗?”
“没有,不过我早晚有一天会看到的。那盒子现在就在我的人手里,随时都能打开。”
季宋临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听季垚这么说了之后季宋临就打消了直接把真相告诉他的念头,他觉得季垚自己就能找到真相。季垚抽了会儿烟,把烟灰抖掉,说:“那根缝照片的线是怎么回事?”
“那是龙王身上刮下来的,类似于它的筋脉一类的东西,用来缝照片再好不过了。”季宋临说,“而且你们的新式防弹衣不就是以这个为灵感发明的吗?你们很有奇思妙想。”
“不是我有奇思妙想,是那些科研人员很有奇思妙想。我的想象力并不丰富,我只是帮别人创造一个能够自由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我们所受到的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制太多了,我深知拥有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我想让那些伟大而惊人的想法变成现实,我想看到我身边的人都能表达出自己心中所想,成为新领域的开拓者、未来的领路人。”
*
陈巍提着枪从运输母舰的货舱里走出去,何峦跟在他后面,把厚外套披在他身上。陈巍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放在灯光下看了看,满手都是红的。他把血甩开了,用袖子蹭掉血迹,穿过空中廊道往快速通道走去。运输母舰的货舱里塞满了货物,货舱正在脱出,巨大的机械臂从这一头伸到那一头,把一整个货舱分成小舱,堆在码头旁边。
北极此时起了大雾,昏天黑地的大雾中刮着阴森森的风,听起来像雾在喘息。陈巍稍微走两步,就感觉寒风会吹透他的骨头,尽管他在廊道里感觉不到任何风声。
运输母舰迫降后整个舰体都倾斜了,起了半边熊熊大火,消防车正在湿漉漉的机场上跑来跑去。烈火和强烈的探照灯灯光使得雾气更浓郁了,何峦的睫毛上结着白白的霜,沉甸甸的,显示出他们刚从地狱走了一遭。飞扬的大雪在雾气中气势磅礴地席卷着北极的海洋,仿佛是一团团黑云在雾中翻滚。
符衷站在快速通道入口等待,陈巍走过廊桥后就看到了站在警戒带后面的符衷,他甚至有一瞬间都认不出符衷的样子来了。陈巍裹着缝有毛皮的厚外套,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他头上的血被冻住了,凝固在左半边脸上,眼睛一闪一亮。陈巍的右眼失明了,戴着黑色的眼罩,乱糟糟的头发里掺杂着血水和白霜,这副模样让他看起来有点惊悚,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老天。”陈巍和符衷拥抱了一下,“我还能活着见到你呢?”
符衷笑了笑,同样与何峦拥抱,让人过来拿走了两人身上的东西,陈巍却执意不肯交枪——他少了枪就没有安全感。符衷立即询问了两人的身体状况,才知道陈巍满脸的血是在迫降时撞到了钩子,扎了一个洞才搞成这样子。符衷看到他们后面站着一个人,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何峦注意到符衷的视线在自己身后,扭头让开了身子,说:“这是我爸爸。”
何骞北穿着胡桃色的罗曼诺夫羊皮短袄,衣领的皮毛是内翻的,把他的脖子整个围了起来。他戴着毛皮高帽,外罩一件质地轻柔的灰色军大衣,脚下踩着高帮的黑羔羊靴子。符衷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气派,有一种从古作风。何骞北朝符衷露出微笑,上前一步主动地伸出手:“ALICPT负责人,何骞北。”
“北极基地总督察,席简文。”符衷与他有力地握了手。
符衷把人送上了去往医疗中心的车,自己留在机场维持秩序。他跟陈巍打了招呼说过会儿就会去探望他们。等母舰中的人员都疏散完毕了,大火还没扑灭,但在北极这种恶劣的寒冻天气下,火势也持续不了多久。符衷和几个助理乘坐电梯下到码头上去,风旗在头顶摇摇晃晃,码头的地面积着一滩滩的水,东一条西一条。
他拉紧防风衣的帽子,走到堆满了货舱的储物港上,寒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浓雾中,码头上的灯光变得模糊不清,堆积如山的货箱变成了仿佛是荒山般的幢幢黑影。湿冷的水汽扑在他脸上,睫毛和眉毛很快结起了霜。穿着橘黄色荧光马甲的储物港管理员吹着哨子朝他跑过来,符衷快步走过去,站在了背风处。
“这是从运输母舰上卸下来的货舱,全部都在这里了,我们清点了数量,没有遗漏。”管理员把夹着清单的垫纸板递给符衷过目。
符衷看到所有货舱编号后面都打上了勾,他把垫纸板还给管理员,点点头说:“现在开舱。”
货舱门打开后,露出里面装载的东西。符衷站在其中一个箱子敞开的门前面,注视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黑色金属。检查员拿着货物单走进货箱里查看了一圈,出来后朝符衷比了一个手势:“确认无误。”
符衷戴好手套亲自进去检查了一遍,这些黑色金属都是体积巨大的零部件,它们明显是从什么东西上拆解下来的。符衷走出舱门,脱掉手套还给管理员:“好好看管这些货物。”
助理跟在符衷后面离开了码头,符衷坐上车前吩咐他:“让齐明利教授半小时后到医疗中心来,叫他带上事先准备好的图纸。”
第248章 归去来兮
医生给陈巍处理好头上的伤口,把血都擦干净了之后他才显得精神了一点。陈巍的眼睛亮亮的,睫毛上的霜化掉了,陈巍打了几个寒战,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医生给他上完药后顺便检查了他失明的右眼,那里安了假眼球,陈巍平时就把那只眼睛闭着。医生看完之后没说话,陈巍拿着眼罩冲他笑了笑,问:“医生,你看我这只眼睛还有救吗?”
“可能吧。我不是眼科专家。”医生回答,他侧过身子收拾桌子上的药品,把蘸着血的绷带和棉花装进封口袋里,“不过就算能救,现在也没时间了,大伙儿都忙着解决内忧外患呢。”
“那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陈巍笑起来。何峦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眼罩,帮他绑好,再撩了几下陈巍的头发,把眼罩绳子遮住。
何峦脱下厚外套放在椅子上,拿起毛巾去洗手池里泡了一盆热水,在镜子里看着医生问道:“现在北极成了时间局的总指挥部和大本营了吗?”
医生抬起眼睛盯着何峦摇了摇头,他拿着一把剪子比划了一下,说:“你们没有听说吗?北极基地早就宣布脱离时间局了。现在时间局成了叛军和全民公敌,我们怎么可能还与之为伍呢?”
“那看来我们被踢出时间局是件好事,不然我们现在可要成了叛军的帮凶了,军事法庭在朝我们招手呢。不过究竟是谁把我们踢出去的呢?他做了件大好事。”陈巍说。
何峦点点头,他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他把热水泡过的毛巾拧干,盖在陈巍头上,帮他搓起头发来,他得帮陈巍把那些脏兮兮的血迹和雪花给搓洗干净。何峦花了五分钟从医生嘴巴里问清楚了现状,医生告诉他,现在北极就是全人类的希望,比南极的“奥林匹斯”避难所还要令人感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