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165)

　　“征战多年，微臣累了，想归京探望家兄”安子期垂着头恭谨的说。
　　“本王明白你辛苦了”秦宇上前一步扶起他身子说“这样，本王召子默过来，让你们兄弟团聚，待明月余孽除尽，吴地平复，定然让你归京卸甲如何？”
　　“可是··”
　　“本王相信，以安侯爷之才，吴地定然能极快平定，本王在京中等你凯旋”
　　晋王笑着，安子期看了他半晌，终是垂首说“微臣领命”
　　安侯爷转身离去，秦宇站在身后大松了一口气，刚要坐回去，忽然听见安子期对他说“王爷一言九鼎，不能欺骗末将”
　　呃··何处此言，秦宇奇怪的看看他，回答说“当然，本王一言九鼎”
　　那就好，我总觉得您是想把我赶到天边，到一个永远也没有您的地方，终生不再相见。城门口，安子期骑在马上，红色披风罩住整个人，在这方天地特别醒目。
　　王爷，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出征了。
　　云茶楼
　　“大侄子”王二凑到临晚风身边“晋王要还师了”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何必凑那个热闹”临晚风没有看他，拄着下巴望着街角。所有人都知道晋王还师了，还用他来告诉自己吗？
　　“不是”王二摆手笑笑说“这回战事真的要停了，用不了多久吴地也太平了，你不是想回去嘛”
　　回去··是啊，这次该回去了，临晚风没有说话，站起来向外走去。
　　“王老板”
　　“嗯？”王二看向他。
　　“若··”临晚风回首，盯着积了雪的屋顶，片刻才说“吴地太平告诉我”
　　我不知道这不舍生在何处，我明明那么讨厌京城。
　　建平五年十一月，晋王虏明光帝入京，王师凯旋，百官于宣武门外恭迎。
　　宣武门
　　秦宇下了马车，半仰起头看了看城门，目光落回跪了一地的朝廷重臣“各位大人免礼吧”
　　“臣叩谢晋王殿下”
　　随意的扫了一圈，襄候站在最前方，没有看见王太师，人群的一角杜雪堂的妻子苏氏扶着苏潜的手臂站在那里。
　　唉··太多事了！
　　“志平”
　　“王爷”赵志平躬身候命。
　　“进宫”秦宇拉过骏马，翻身而上“谢恩”
　　“是”
　　晋王骑在马上缓缓入城，原地众人互相看看，躬候晋王离去，才相继离开。
　　朱红宫门敞开着，像是迎接自己归来一般，可其实这里并不属于他，勒马停下，秦宇站在宫门前。
　　“臣得胜还师，特来谢恩”
　　咚··秦宇跪下，双手伏地，在冰天雪地里郑重其事的三跪九叩后，起身离去，未入皇宫一步。
　　长信殿
　　“太后”吉安跪下说“晋王在宫门叩首谢恩，现在已经离去”
　　“知道了”南宫玉良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窗外。
　　“太后，请您保重”
　　“吉安，我有必要保重吗？”
　　我明明在晨光里见过他的样子，可为什么··我开始想不起来了。
　　回师京城，秦宇多少怀着无奈和烦乱的心情，可当他真的回到这座城池，窝在辉煌的晋王府里，时光其实很安逸，安逸的平凡。
　　环绕在身侧的赵先生，谨小慎微的小福子，批不完的公文，就好像时光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还是个佞臣，还没瘸了一条腿的时候。
　　“小福子”秦宇坐在暖阁的小榻上，捏着一封公文“本王回来多久了？”
　　“回王爷，有一个月了”小福子躬身。
　　一个月了··秦宇嘟囔一声，啪地扔下公文，看向他说“那岂不是马上就新年了”
　　“是”
　　“王爷”李晗的声音响在外间“安定侯奏报”
　　小福子走过去，接过奏报，双手奉上，秦宇拿起来，翻了两页，啪的合上，又递还给李晗。
　　“你去交给赵先生吧”
　　“是”李晗领命走了。
　　秦宇站起来，走到房檐下，看着隆冬碧蓝的天空“小福子，安子期攻破建邺了”
　　建邺！心里震惊片刻，小福子施礼说“恭喜王爷”
　　呵呵··你是该恭喜我，转过身秦宇一拍他的肩膀，忽然说“这一年过的好快啊”
　　四方山崖到建邺城破，这一年的光景装进了太多的事，确实太快了。小福子站在那里想的出神，直到晋王再次叫他，才回过神，赶紧进门。
　　赵志平捏着安子期的奏报，在廊下转了两圈，忽然大步离去“备车”
　　薛府
　　“你端着汤圆”苏氏扶着腰身站起来，看着旁边的小丫鬟说“咱们去看看老爷”
　　丫鬟小心的扶着她，莲步轻移，她穿过垂门忽然看见小厮引着一人向书房走去。
　　“赵先生”苏氏看清人微微行礼。
　　赵志平停下脚步双手执礼“薛夫人”
　　苏氏微微颔首，赵志平看了一眼，继续跟着小厮向内走去。
　　“夫人，咱们还去吗？”
　　“等会吧！”苏氏看看书房的方向，笑笑转身离开。
　　书房，杜雪堂坐在椅子上，看见进门的赵志平也没有起身“赵先生”他说了一句，端起一旁的茶杯。
　　赵志平倒是像模像样的施礼，站到一旁说“吴地捷报，安子期攻破建邺”说着将公文放到他面前。
　　放下茶杯，杜雪堂拿起公文，片刻失笑说“这司马绍安还真是厉害，每次都能逃跑”
　　“明光帝皇后张氏已经献降，此刻应该已经押解京城了，流窜的司马绍安不是大患”
　　“没错”杜雪堂点点头接着说“成文将军也越过了山关，明月国内本就羸弱，不日也会有捷报传来”
　　赵志平眉心微皱，嘴唇动了一下，杜雪堂斜了他一眼，又慢悠悠的端起茶杯。
　　“赵先生，你来找我不是就想说这些吧”
　　“战事平息，是时机了”赵志平犹豫一下坐到一旁。
　　“没错”
　　杜先生不急不缓，赵志平觑着他的样子，终于有些急切“··其实赵某此次··”
　　“哈哈··”杜雪堂一阵大笑，靠在椅子上说“赵先生，你收到这封公文，还需要我去劝吗？”
　　赵志平的眉头皱的更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看着前方说“归京后，王爷一直对此不闻不问，建平四年褚氏之后，无人敢轻易揣测晋王心意，所以··”
　　“你糊涂了”杜雪堂收敛神色，也看着前方说“王爷心底明白一切已成定局，但是此事不该王爷来做，而是该我们臣子来做”
　　否则赵志平怎么能收到这封公文，他心里已经放弃了，只是不愿亲自面对，也还好凡尘俗礼也不能让晋王亲自去做。
　　“你是说··”
　　“逼宫！”杜雪堂狭长的眼角一眯，肯定了他的猜测。
　　赵志平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施礼说“多谢赐教”
　　“你真的想不明白吗？”杜雪堂坐在原地看着他“还是先生心底对宫里犹豫不决”
　　脚步一顿，赵志平回首脸色微变，他确实猜到半分，可是又不太确定，所以才来找杜雪堂。
　　“太后”杜雪堂半垂下头，看着杯中的倒影，淡淡的说“已经不适合留下了”
　　确实如此，赵志平想着未来，心里认同杜雪堂的话，但是··他想起一段陈年往事的真相，抿着唇没有回答，施礼离去。
　　“老爷？”苏氏不知何时走进门，见他正在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
　　“夫人”杜雪堂猛然回神，看见她赶紧站起来扶她坐下“你怎么来了？天寒雪滑，有事让人告诉我就是了”
　　“午膳老爷吃的少，我做了汤圆给你送来”
　　丫鬟将汤圆端到他面前，杜雪堂端起来，温度正好，他尝了一口，看见苏氏冲他柔柔的微笑。
　　“谢谢你”他认真的说。
　　我心底总是缺了一块，不想任何人来补上，谢谢你的善良，从不曾恶语相向，我会用余生好好待你的。

　　☆、改朝换代

　　晨曦，薄光照亮皇宫的金顶，朱红的宫门前已经许久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了，宫门前的守卫无视闯入的人，所有人心底都明白结果已经注定，甚至隐隐期盼这个结果。
　　吉安匆匆忙忙的奔进长信殿，脚下踉跄着，差点摔下御阶。
　　“太后，赵志平率领晋国朝臣进宫了”
　　“是嘛”南宫玉良心里晃过一阵轻松，站起来看着殿外说“到哪了？”
　　吉安看着他，上前一步说“皇城禁军也跟在身侧，他们··”
　　会吗？那样也不错··南宫玉良轻提袍角径直走了出去，站到回廊下，看着碧蓝明媚的天空。
　　长信殿的宫门打开，赵志平带着众人已经进来，微微抬头，他看着等在殿前的南宫玉良，愣了一下。
　　“参见太后”一撩袍子，赵志平率领众人跪在长长的御阶下“天下丧乱，晋王贤德，太后当恭请晋王···”
　　“赵先生，我答应你”南宫玉良打断了他的话。
　　赵志平抬起头，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东阳郡，平和的神官救了他一命，他第一次见到了晋王。
　　“多谢太后”赵志平收起思绪，恭声领命。
　　熙攘的众人离去，赵志平落后半步，压低声音说“您放心，微臣保证您没有性命之危”
　　“先生”南宫玉良追上一步“我··还能见到晋王吗？”
　　“不能”赵志平执礼，心里的歉然一闪而逝。
　　不能吗？那好吧···我想他也不想见我。
　　太师府
　　王谦和将那纸诏书扔了出去，看着来人说“老夫决不与尔等叛逆为伍”
　　杜雪堂看了他一眼，捡起诏书说“晋王承天意顺民愿，西宫也恭请晋王承继大位，太师此举才是叛逆”
　　“薛复，叛主逆臣，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夫言天意”王谦和瞪着他，胡须颤抖着“你们逼宫太后···”
　　“他不是太后！”杜雪堂一口打断，平淡的看着他说“太师，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王氏、令郎着想，难道要满门获罪？”
　　“王氏··不做附逆之臣”王谦和挺直身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