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都是魔鬼(32)
“这是麦草,民间少有, 贵重无比,你把它损毁,着实可惜。”
温润悦耳的男音在他身后柔声道。
段寒生嘴里叼着根草,抬眸一看, 是位三十不到的男子,身着米色镶金边长袍, 唇若涂纸,长眉若柳,散发着书生气。
外貌人模狗样,不过面生得很, 段寒生问:“你是何人?虞清门里怎么从没见过你?”
那人道:“因为在下不是门中人,你自然不认识。”
段寒生打量他一圈,奇道:“既然不是虞清门人,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这男人眯了眯眼, 说话神神叨叨:“只要在下要去,就无人阻止得了。”
段寒生觉得有趣,将视线停留在他背着的药箱上,心中了然:“看来你不是普通的大夫,难不成是离人药谷中人?”
“差不多。”男人含糊地回答,蹲下身,皱着眉注视着段寒生,嘴里发出古怪地哼声:“恩——?”
“怎么?”段寒生挑眉。
“你是虞清门弟子?”男人摩挲着下巴。
段寒生拿着扇子将他凑近的脑袋抵远:“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不由分说持起他的手,闭眼沉思:“急促紊乱,时快时慢,如弹琴弦,你这是——中毒之兆。”
直到这时,段寒生才对他刮目相看,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做直身体,诚恳问道:“大师好眼力,在下确误食过毒酒,好在还未发作,敢问此毒可有解药?”
男人捏着眉心:“这毒解是能解,不过——”
“不过?”
“不过所需药材重多也很珍贵,在下一穷二白,你问我,不如先问问我们少谷主,这种小毒小病,少谷主最爱医治了。”
段寒生叹息,他若能问,早就问了。
“对了。”男人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认识许陌?”
段寒生颔首:“认得,你这是要去寻他?”
“没错。”男人露出一抹笑颜:“在下季思鹤,还请这位小兄弟帮忙带路。”
原来是神医季思鹤。
段寒生以为像他这种在江湖上名声赫赫数年的,应该是个年迈的长者,想不到竟是个相貌不凡的小年轻。
路途中,段寒生忍不住看他好几眼。
“听闻季神医不仅擅长医治各种百病,还精通给人换脸。”
“哦?”季思鹤惊诧道:“看来陌儿和你关系不错,把他换脸之事也告诉了你。”
段寒生道:“他心情低落,今天早晨险些滑倒,在下只是偶尔撞见,扶他一把。”
季思鹤闻言也是烦恼无比:“本以为放他呆在欧阳夏凡身边,心情会有所好转,看来也没什么大用处。”
段寒生愣了愣,这季思鹤的话,他怎么叫人有些听不懂?
季思鹤看他迷茫的模样,勾唇笑道:“在下的意思是,陌儿情绪本就不太稳定,他又对欧阳夏凡思慕得紧,只能先将他送回剑宗安胎,毕竟他的腹中可是在下的骨肉,万一忧虑过重滑胎了可如何是好?”
——等等,许陌的肚子里,并非欧阳夏凡的孩子,而是季神医的?!
段寒生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确定?”
季思鹤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姿势:“你千万要对他保密,此事欧阳少主和陌儿都不知情。”
段寒生彻底糊涂了,并非是他好奇心重,好爱八卦,只是这男人说的话,过于匪夷所思了。
他掌中的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忍不住问道:“许陌不是欧阳夏凡的侍妾?你又是如何让他怀上你的孩子?”
季思鹤不紧不慢道:“说来话长。”
段寒生见他含糊其辞,便也不再多问,独自喃喃道:“难不成除了做那种事,还有其他法子可以使人受孕?”
“诶——那倒没有。”
季思鹤耳朵灵得很,闻言笑出了声:“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在下便透露一些给你,欧阳夏凡这人嘛,还算仪表堂堂,当时剑宗里有个小师妹也是钟情于他,于是晚上耍了个小手段。”
段寒生安静宁听。
季思鹤顿了顿,道:“那小师妹在欧阳夏凡的茶中,放了些迷情粉末,不料欧阳夏丹当时醉酒归来,睡得跟死猪似的,陌儿跑去照顾,误喝了那壶茶水。”
段寒生恍然大悟:“然后他中了那迷情粉,你就顺水推舟……?”
“没错。”季思鹤回答时,还餍足地舔了舔嘴唇:“在下对他并不排斥,反倒觉得那盈盈细腰很是惹人疼惜,那夜一度春宵也极为享受。”
段寒生皱眉道:“你精通医学,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医治,却偏偏要使用这种,欧阳夏凡虽然长得不错,但也有数名侍妾,剑宗女子大多冷傲自持,小师妹这人,不会是你胡编乱造的吧?”
季思鹤叹道:“你这人好生没劲,心里知道就是了,为何还要拆穿我,好在陌儿单纯,不像你这般敏锐聪明。”
段寒生:“……至少我死也能死得明白。”
他们边走边说,见一小童,将欧阳夏凡抬着就要进去,不过看到段寒生的同时脚步猛地停住了。
“段英俊。”王小童先是拱手行礼,然后又警惕地看向季思鹤:“这是何人?”
“在下季思鹤,这是离人药谷的令牌。”
季思鹤从怀中掏出一块陈旧不堪的老式木牌,上面刻的字歪歪扭扭,王小童费了好大功夫才识别出上面的字。
“既然是离人药谷中人,小的就不便多问了。”
王小童说话时客客气气,视线却明目张胆在段寒生和季思鹤之间来回打转。
这人……跟门主比起来,相貌略逊一筹,年纪比门主大上一些,应该不足为惧。
他这样想,便安下心:“今天小的回房时,看见掌门摔在地上,伤口浸血,黯然神伤,好不可怜。”
段寒生怔道:“你说的可当真?”
王小童怒视:“难道你以为小的是在骗人?”
段寒生沉下脸,他怎地这般不当心?
王小童做出一个落寞的表情:“大约是受了刺激,怒急攻心,可惜伤势如此严重,还要去莫阳县寻找勿须,门主实在可怜。”
说罢,他摇了摇头,抬着人往里面走去。
段寒生急道:“他伤势未愈,为何现在就要去莫阳县?”
可惜王小童已经走远,未曾回答他的疑问。
段寒生站在原地踌躇不决,最后还是对季思鹤道:“在下还有急事,你跟着那小童,他去得是欧阳夏凡的住宅,便可顺藤摸瓜寻到许陌所在。”
“多谢。”
季思鹤看出他情绪不稳,道谢后,也不多言,足尖轻点,眨眼功夫便追上了王小童,跟他一道进了那楼阁台榭。
段寒生匆匆赶回登雪楼,发现钟清墨已经不在了,问了其他的几个小童,得知他已经启程,在去莫阳县的路上了。
方才还伤口浸血,这会儿还有力气去寻那勿须,怕不是赶着给他送尸体呢!
段寒生难得如此生气,恨不得把钟清墨提回来,带回去认认真真医治伤口才好!
☆、第四十七章
出了登雪楼, 段寒生收拾行囊,打算独自前往莫阳县。
他走进马棚,问:“李长老呢?”
门里的马匹向来都由李长老来管,钟清墨一走,勿须长老犯了重罪逃亡,这门里的担子,都交给他老人家管着。
养马人偷偷与他说道:“据说是欧阳少主气急败坏地想打季神医, 结果季神医一生气,把痒痒粉撒在了他身上,这会儿场面哪还能收场?李长老都忙得屁股都冒烟了!”
李长老不在, 那些个精心赡养的汗血宝马牵不出来,只能骑歪瓜裂枣的上路,这样一来,就很难追上钟清墨了。
正犹豫不决, 养马人又道:“英俊兄这是要去哪里?”
段寒生回道:“莫阳县。”
养马人眼睛一亮:“离人药谷的少谷主正巧也要去莫阳县,他这会应该还没出发, 你不如试试去蹭他的车?”
“可是——”段寒生略感犹豫,上官离不是好相与的主,恐怕不会同意带他一起上路。
养马人看了看天色:“这都快傍晚了,李长老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你再不走,恐怕连上官少主的马车,都赶不上了。”
确实没有其他法子。
段寒生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多谢提醒, 那在下先行一步。”
夕阳悬高树,薄暮入青峰。
段寒生站在“玉泉洞天”外等待,上官离华贵的马车乘着风,“咯吱咯吱”迎面而来。
那车似乎长了眼睛,即将路过段寒生时,堪堪停了下来,轿帘掀开,圆润张扬的女声从里头传来:“上车吧。”
她怎么像是提前知道似的。
段寒生虽觉得诧异,但还是踏上木板走了上去,发现小秦隐也在里面坐着。
与其说是坐着,倒不如说是靠着软垫熟睡。
段寒生捏了捏他圆鼓鼓的红脸蛋:“你怎把他也带出来了?勿须长老说不定还滞留在莫阳县里,危险得很。”
上官离一把将秦隐扯了回来,靠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段寒生的手便触碰不到他了:“本少主自然有法子保证他的安全。”
段寒生抿着唇,看不透上官离的用意:“秦隐从小无父无母,只有那只小兔子陪伴左右,他性格温顺无害,既然成了你的药童,便是对你有用,莫要再欺负他了。”
“你觉得本少主在欺负他?”上官离柳眉一挑,娇笑道:“我那是喜欢他。”
说罢,自己伸手揉着秦隐软绵绵的脸蛋:“看来你还不懂。”
段寒生怔道:“不懂什么?”
上官离狡黠一笑:“你那日不是问我治寒毒的方法?怎么,是退却害怕了?还是根本就不愿意?”
段寒生咬着牙道:“说得轻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帮着他隐瞒糊弄我。”
上官离捂着唇,发出“啊”的声音,讶异道:“钟清墨都与你说了?”
段寒生眯着眼试探道:“不然我如何知道的?”
马车正好路过坑坑洼洼的泥地,颠簸得厉害。
上官离感受到震动,皱了皱眉,顺道把秦隐护进怀里,缓缓道:“那本少主的事,他也同你说了?”
段寒生假意颔首:“没错。”
“那——”上官离勾唇:“本少主是男儿身的事,你也知道了?”
“什么?!”
段寒生险些以为自己耳鸣,或者是听错了。
“本少主是个男人啊。”上官离眨眨眼睛,观察了段寒生一会,歪着头做无辜状:“什么嘛,钟清墨明明就没告诉你,你果然在套话。”
——他是男人。
——不仅爱欺负秦隐,现在还抱着他。
——上次竹溪院中,秦隐还哭着说他屁股疼。
——既不是被打了,也不是吃了泻药拉肚子,更不是长跪不起。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段寒生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差点没晕厥。
他以为上官离是个小姑娘,若是喜欢他,不仅能护着他,还能正儿八经地娶妻生子,不再受天岐宫人欺凌。
如今上官离是个男人,他想要,虽然也能护着,只不过看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恐怕是被压在下面受罪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