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都是魔鬼(15)
县令抹着胡子,沉默:“本官确实存有怀疑,可那是江湖门派的事,我们又不了解,又能想出个什么所以然?”
“无非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师爷直起身,打了个哈欠:“他想要挟我们,可我们也不会任人摆布,应该让他碰碰钉子才是。”
县令挫着手,紧张道:“可他在安喜镇放的眼线众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们那种人手上那都是沾满血的,我们……我们这不是与虎谋皮么……”
孙军爷抹了把嘴,哼道:“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一旦做到高位,最怕的是什么?最想做的是什么?”
县令似有所悟:“最怕被抓住把柄,最想坐于顶端。”
“没错,他估计早眼巴巴看着那掌门之位呢,可单单有野心是不行的,新掌门武功那么高,光凭他一人可打不过。”
县令眼珠子转了转,猜测道:“他需要其他既不弱小,也不强大的门派助他?”
“是啊,这些都需要用钱打点。”孙师爷阴冷一笑,将半边脸藏进黑暗中,露出诡异的神情:“赵家庄的庄主死了,那可是钱庄,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
听到钱字,县令眼睛发亮,弓起身子,急切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孙师爷脸部的赘肉抖得更厉害了:“牢里那个虞清门的,千万要看住,勿须那老家伙必有把柄在他手里,我们割他一节手指,一只舌头,舌头给钟掌门,就说此乃有人深夜潜入地牢所做,指头留给勿须,算是我们送他的见面礼,呵,顺便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牢里小子都告诉我们了,别想再拿所谓的把柄来威胁我们。”
县令一听便明白了:“你既要让钟清墨知道勿须想杀他要的人,又要与勿须保持联系?”
孙师爷笑道:“这赵家庄的钱库必定会落到这两人其中一个的手上,我们两头周旋双方合作才好,今后不管跟哪个合作,只是舍了一枚弃子而已,都吃不了亏。”
县令依然显得犹豫:“万一被识破了,勿须要除了我们怎么办?”
孙师爷将茶杯重重一放:“所以绝对不能让牢里虞清门的小子逃跑!”
安喜镇牢狱。
如果说之前住的牢房是豪华版的,那现在差役仍他进去的便是贫民窟。
段寒生和角落里“吱吱”乱叫的黑色巨鼠大眼瞪小眼。
“你真丑,而且该减肥了。”他一本正经地对着巨鼠评价道。
巨鼠闻言,稚嫩的心灵受到重创,扭着屁股跑角落里自舔伤口去了。
段寒生见它终于肯跑了,一仰头便倒在一堆杂草之中,说起来这空气实在不怎么好闻,一股浓烈馊味,夹杂着血腥味,让人的胃部直犯叶酸。
心里虽嫌弃,却还是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睡到傍晚,段寒生被轻微的撬门声惊醒。
眼前矮小的少年将一根细长的铁丝通进锁孔,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了。
段寒生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奇道:“你在做甚?”
少年理所当然道:“劫狱。”
“劫狱?”段寒生左右一瞧,左手边是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满身的污垢,右手边是个壮汉,可惜受了重刑,此刻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口。
“你要劫谁的狱?”
“我开你的锁,自然是劫你的狱啊。”少年百忙之中抬首瞅了他一眼:“你不记得我了?”
下一秒,他一拍脑袋:“诶哟,我都忘了。”
随后,放下手中的铁丝,随便抹了几下脸,他的衣服本身就脏兮兮的,整洁的面部一碰,立即变成了一只大花猫。
段寒生有一刹那的愣怔:“……小乞丐?”
“嗯哼,是我。”
这小乞丐和曾经的模样完全大相径庭,如果说几天前遇见时他胆怯无助弱小,如今确实灵活敏捷聪明,如果不是脸孔一摸一样,完全想象不到会是同一人。
“钟清墨也真是的,自己搞出的麻烦,却偏要老子来帮忙收拾烂摊子,也没见他多给老子银两啊!”
他嘴巴唠唠叨叨,手上速度不减,很快打开了牢门,朝段寒生招了招手:“出来吧。”
“……钟清墨?”
小乞丐看他惊诧得很,难得耐下性子解释道:“别紧张,我叫缪小易,跟钟清墨是老朋友了,你既然和 他是故交,自然也是我朋友。”
☆、第二十五章
段寒生终于回过神,他心惊肉跳地发现之前对这小乞丐毫无防备,一些调侃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难怪钟清墨见他时总一副生人勿近的便秘脸,恐怕那些调侃话,一字不落的都进掌门大人的耳朵里了。
门一开,他们一路朝着牢房外走去,由于不想惊动牢头,躲避得格外小心。
牢房当中摆放着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木桌上烧着不知名的熏香,薄似轻烟。
缪小易捏着鼻子,难以忍受地抱怨:“牢头还信佛不成?怎地在这种地方点香?而且这香也太难闻了吧?”
段寒生思绪早就飘远了,自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他沉默半晌,最终忍不住问道:“这位……缪兄台,你也是虞清派门中人?”
“我不是。”缪小易裂开嘴,冲他和善地笑了笑:“也不常门中,不然怎会不认识你?”
段寒生暗暗观察他的神色,不像说谎,看来之前胡诌故交一事暂时还未穿帮。
他舒了口气,又问:“那本……基础武学辅导练习可还在?”
“在是在……”缪小易闻言,愁眉苦脸道:“你那书不就是普通的基础功法?况且钟清墨说他没写过这种东西,要说我,你是不是被骗了?”
段寒生眼观鼻鼻观心地移开视线:“没错,在下是被骗了。”
缪小易面露同情:“我看你武功不低,跟钟清墨关系也不差,这门派中啊,难免有些贪婪攀权附贵之人,你让他直接教你不就成了?何必买这种手书。”
攀权附贵……
段寒生剧烈地咳嗽几声,心道估计钟清墨也是这般想他的。
两人边走边聊,各有所想,倒忽略了周围的异状——牢房里竟一个差役没有,当初缪小易潜进来时也是畅通无阻,过于简单了。
待走到门口,段寒生才发现不对。
“等等——”
“怎么了?”缪小易见他停下脚步不动了,便道:“你若是不走,我没法子交差啊。”
说完,他脚一软,直接给跪了下来。
段寒生眨了眨眼睛:“……在下只是发觉牢中情况有些异常,并非不想逃跑。”
“还有,即使不走,也不用对在下行如此大礼。”
段寒生本打算屈膝扶他,谁想到膝盖一弯,也跟着跪了下来,他撑着地面,突觉自己浑身无力,运不起气,竟无法站起来了。
缪小易咬牙切齿道:“谁要下跪了?啊?老子膝下有黄金!不过是爬不起来罢了!”
“跪与不跪另说——”
段寒生垂头看着瘫软无力的膝盖,叹气:“我们怕是中计了。”
“吱呀——”
随着缪小易的抱怨声,牢狱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夕阳的余晖倾洒下来,照应出微胖的轮廓,那人抖动着脸部的赘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孙师爷料到这几日可能会出岔子,特地在审讯桌上放了一柱安魂香,这安魂香对身体没多大坏处,不过想若是多动,恐怕是不能够了。
段寒生意识渐渐模糊,只隐隐约约听道有人命令道:“把他们给我捆起来。”
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高了一倍,段寒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换了地,不在原来的牢狱里,而是被关进了一间封闭的房间。
他们被绑在十字木棍上,右边升着火盆,难怪周围温度高热,火盆都快烧到他脸上了。
孙师爷亲自拿着烧红的铜柱,在灼热的火焰上过来反转,他虽长着一张和气脸,但阴沉时也不容小觑。
“醒了?”
段寒生试图挣扎,可惜药效未过,浑身发软,绳子没松开,好像越挣越紧了。
孙师爷的声音像有人拿了把斧头锯木头一般,刺耳难听得很:“没用的,省省力气吧,你不抵抗,我们也乐得轻松。”
段寒生扯扯嘴角,露出一抹假笑:“这位官爷,在下不知犯了何事,非得劳烦您用……这种方式审讯。”
说罢,他将目光移向“滋滋”灼烤的铜柱。
段寒生心道这铜柱要是落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那非得疼痛不止,留下终生阴影不可。
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孙师爷自得的笑了笑:“别怕,你先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老老实实交代,这东西也不会欺负到你身上。”
段寒生当然懂得如何示弱,立即抖着身子答道:“官爷想要问什么,在下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师爷眯起眼睛,这小子看上去懦弱得很,要不是钟清墨要保他,估计早被勿须一刀解决了,还用得着特地以威胁的方式找他们出马?
“勿须长老你知道吗?”
段寒生不知他问此人何意,于是谨慎回道:“他是我派门中长老。”
“我当然知道他是虞清门的长老。”孙师爷面部神情安详柔和,他缓缓将铁铜拿起,在血红火光的照射下,竟显得格外骇人:“你得告诉我点不知道的。”
段寒生的头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犹豫道:“他……”
孙师爷的瞳孔渐渐扩大,显然正等着下文。
他还酝酿着如何应对,缪小易碰巧清醒过来,刚睁眼便见到那根火红火红的铜棍子,离段寒生的脸只有几尺处,当场吓得直嚷嚷:“我滴个乖乖!你……你别乱来啊!你要是乱来老子回去该怎么交代啊?!”
孙师爷被突然打扰,不满溢于言表,他恶狠狠道:“闭嘴!”
段寒生怕孙师爷摇晃的手臂给自己毁容,连忙飞快而迅速地说道:“勿须长老秘密给前掌门下药,还将掌门之女十几年前名震江湖的九音姑子弄成疯魔,他似乎与各地的官商都有所勾结……”
缪小易咂巴着嘴,率先震惊喊道:“你居然知道那么多八卦?!”
相比他的震惊,孙师爷却是一脸兴奋:“他跟那些官商有所勾结啊?”
段寒生哪里知道得那么详细?这些不过是钟清墨顺嘴提了一句罢了。
孙师爷将他纠结神色看在眼底,以为他是不肯,便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染了火焰的铜柱即将烧到脸颊时,密室的门“吱呀呀”地打开了。
孙师爷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身一看,见原来是县令,不禁皱眉道:“你不是在府上待着吗?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不知何故,县令的额头滑下一条汗珠,那汗珠直直从脸颊滑至下颚,再从下颚一路朝颈间游去,他仿佛丝毫未绝,一动不动。
县令往走边小幅度挪动两下,不久,一抹红色影子跟着露了出来。
那人神色淡淡的,孙师爷一见到他,铜柱便拿不稳了。
☆、第二十六章
县令原是心惊肉跳在府上等着,若不是凭空出现的虞清派掌门,拿刀在他膝盖上抹了一下,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亲自来这种肮脏潮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