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昌王道:“那是自然!”
师徒俩互相递了个眼神,这顿宴席吃饱了。
第59章 施舍
他们这一行人在勾昌分头行动。
简生观至少明面上确实在勘察丝路,他在境内寻访各个驿站,找往来商队了解这一路的经营感受,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顾虑。沙依格德则致力于寻回卧狮晴眼,协助勾昌王四处剿灭流窜沙匪。而兼五一在那天离队之后,便联络了自己在喃兀城的线人,试图营救出拜厄斯。
根据多罗阁搜集的情报,策划绑架拜厄斯的是尼赫迈亚,实际下手执行的是伪装成犹然人的勾昌贵族赫胥黎·安迈。
安迈家族是勾昌王最得力的爪牙,为了给自家的新丝路正名,他们一方面在创造机会威胁出身犹然的瑟娅,逼着她在亲生儿子和故国利益上做选择,从而进一步削弱犹然的助力。而且拜厄斯与稷夏使者同行,或许也能直接给简生观施加压力,让他有所顾忌。
另一方面,出于家族自身的考量,他们勾结了尼赫迈亚,想通过他做起绸缪香和神药的生意。前者在丝路上向来大受欢迎,后者是近来压制疫病的必备药物,眼瞅着撒罕的伊顿家靠它赚了个盆满钵满,如何不教他们眼红。
谁知刚拉拢了尼赫迈亚不久,撒罕教院那边就被沙依格德和稷夏使者一锅端了。也不知那稷夏使者怎么突然成了降临的神使,揭穿了绸缪香的原料,因疫病与之有关,所以暂时无法制作和流通,之后又研制出了有治愈奇效的新药,让原先的神药变得一文不值。
于是如今安迈家族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绸缪香的定金付了,但货源断了。疫病还没有蔓延到勾昌就平息了,囤下的神药不仅派不上用场,价格更是一落千丈,导致他们在这两笔生意上的布局全部作废。拜厄斯失踪后,瑟娅迟迟没有表态,看样子是想跟他们耗着,稷夏使者完全不像会受到干扰威胁的样子,闲庭信步地继续着他的路线勘查。
原本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筹码变成了烫手山芋,这种情况让安迈家主赫胥黎非常头疼。
勾昌并不想与曛漠为敌,赫胥黎正琢磨着该怎么放了那个小王子才不会牵连到家族利益,却发现拜厄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自己从喃兀城的安迈家密室逃了出去。
他的第一反应是派人去追,可冷静下来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个破局的契机。
分析了利弊之后,赫胥黎便收回指令,不再掺和这件事了。就算出了纰漏,他尽可以把责任全推到尼赫迈亚身上,反正那个圣教长老的名声已经毁了,多背一些罪名也没关系。
因此兼五一前来营救拜厄斯的时候,扑了个空。
想到那个小王子身上带着疫病,兼五一不敢耽搁,赶紧回去禀报了简生观。
***
“你说他一个生病的小屁孩,能跑哪儿去?”沙依格德烦躁地说,“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等人来救吗?对方又不会把他怎样,到底在瞎折腾什么!”
“疫病没在勾昌蔓延,带酥粉的新药还没有传入勾昌,拜厄斯此刻只能依靠神药维持。他染病的时间也不短了,需要尽快医治。否则神药的药效反噬,加上疫病本身,对一个孩子来说太痛苦了。”简生观道。
“舞衣说那小子原先被关在喃兀城,那里太偏僻,丝路也不经过,如果他想尽快与我们会合,一定会赶来砂革城。”
“嗯,那我们就在喃兀到砂革这段路上找。”
这一找就找了三天。
他们跑遍了大小驿站,问询各路商队,在喃兀城和砂革城找了个遍,竟没有任何人见过拜厄斯。兼五一也动用了多罗小驿的所有人马,在勾昌的其他四城搜索了一番,可惜依然没有他的下落。
再这么下去,拜厄斯怕是要撑不住了。
此事让简生观产生了些许无力感,他不由想着,要是真身在这里,那双眼随便一扫,看得不够远的话就腾空飞起来扫,那所有犄角旮旯都能看到了,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劲。
可惜,他这副身体做不到。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简生观整理了与拜厄斯相处的每一处细节,突然道:“还有一个地方,或许他会去。”
沙依格德忙问:“哪里?”
简生观:“寂静之塔。”
***
寂静之塔是天葬的地点,都在城外较为偏僻的地方。
简生观想起,与拜厄斯同行的途中,他们曾遇到过一群掮尸者,当时疫病肆虐,他得知尸体全都堆积在寂静之塔后,就嘱咐护卫去烧了那些尸体,这样才能杜绝疫病继续传播。
如果拜厄斯觉得自己已无药可医,又不想牵连别人的话,或许会选择去那里。
于是众人前往砂革城附近的寂静之塔搜寻。
这次真的让他们找到了。
这里的寂静之塔没有堆积成山的尸体,掮尸者只是接着寻常的活计,将城内死亡的人搬运到高台上,进行简单的仪式后便离开,等待秃鹫前来,将逝者的□□拆解吞食,将他们的灵魂带往天空。
“拜厄斯!”“小王子殿下!”“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周围的呼唤绵延不绝,但无人应答。
简生观走到高台下的阴暗角落,垂眸道:“还有力气把自己藏在白骨堆里,看见还没到要死的时候。拜厄斯殿下,你在做什么?”
喀啦,喀啦喀啦。
白骨堆的顶端松动,露出许多不规则的缝隙,在缝隙里,有一双苍翠的眼睛凝望着他。
这双眼与沙依格德极为相像。
拜厄斯声音嘶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简生观捡起脚边脏兮兮的面罩:“我做的面罩,我怎么会认不出?”
“哦。”拜厄斯躲在白骨堆里不肯出来,再开口已然带了哭腔,“我要死了,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浑身都……又臭又脏,肯定治不好了……你们不要管我,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拜厄斯!”沙依格德发现了这里的异样,急忙赶了过来,“你躲在这儿干什么?快出来!我师父是神医,有什么病治不好?”
“治不好了,肯定治不好了!”拜厄斯崩溃地说,“我脸上的脓疮都烂了!就算能治好也会变得丑陋无比,我不要治了,就让我死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堂堂曛漠的小王子,怎么能这么没骨气!生病破相了就寻死觅活,如此软弱,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你对得起父王的期待吗?对得起你母亲为你做的一切吗?不说别的,你让我师父回去怎么交代?勘察丝路的路上,献祭了曛漠的小王子吗!”
不顾拜厄斯的反抗,沙依格德边骂边扒拉骨头,终于把他拉了出来。
***
外头阳光炙热,照着几乎不成人样的拜厄斯。
只见他头发干枯凌乱,衣裳也破旧褴褛,沾满了红红黄黄的血迹浓水,脸上和身上的皮肤破溃,烂疮一片连着一片,确实又臭又脏,早已看不出那个倨傲贵气的小王子模样。
沙依格德鼻子一酸,忍不住抱住了这个羸弱的弟弟:“有病不来找我们医治,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拜厄斯犹在挣扎:“不行,别靠近我!我现在这样,很容易传染给别人的!”
沙依格德按住他,拍拍他的背:“没事,没事,我不会被传染,我师父也不会被传染。你别动,让我师父好好给你看看。”同时他嘱咐其他人,“不要靠近这里,准备几套干净柔软的衣裳,还有我师父在撒罕做的那种面罩,放在那边就行,我一会儿来拿。”
拜厄斯冷静下来,泪水不停地涌出来,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哥哥,我逃出来之后,想去砂革城找你们,可是我带在身上的神药太少,全吃下去也对我不起作用了……
“我发着烧,烧得看不清也走不动,身上发了脓包,很痒,太痒了……我忍不住去抓,很快就全破了……
“砂革城那么多人,我不想传染给他们……会死很多人的,会死很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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