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倾尽全力,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以身犯险,只为助堆古国主攻破潍城,我奉他之命而来,为国主送上这份厚礼,还望国主笑纳,莫辜负了盟主的良苦用心。”
堆古古怪地笑起来:“那我应当要回什么样的礼,才能对得起你们盟主呢?”
李尚兴抬手拭了把汗:“我只是传达了盟主的意思,只要国主攻下潍城,再取北国京都指日可待,到那时候天下不还是两位主子说了算么。”
“两位主子?”堆古眼珠一转,“你的意思,你们周盟主想要与我共享这场战争的果实,想与我平分天下?”
李尚兴猛地抬头,慌张道:“断断没有!小的绝无此意,也请国主勿要揣测盟主心思,盟主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只要国主照做,拿下潍城定然不在话下。”
堆古突然发难,握起弓弩挂上长箭,牢牢对准了他,李尚兴直起身“哇”一声惊叫,胫骨剧痛,他又猛然跪坐在地,惶恐倒退几步。
堆古雌黄的眼瞳瞄准了弩机前端刻度,下一瞬扣动扳机,箭矢发出,擦过李尚兴的头皮,正中边上矮几,矮几上瓷白的花樽一晃,赫然摔下,四分五裂。
李尚兴眼前一黑,后知后觉裆下一热,身下汩汩流出骚臭的液体来,宝蓝相花刻纹的毯子泅湿了大片。
登时满堂哄笑。堆古与营内众将嘲弄地哈哈大笑,李尚兴怔愣抬起眼眸,才知是捡回一条命来,受了此等大辱,他仍毫无骨气蜷成一团,向堆古磕头求饶。
他不知犯了堆古哪里的逆鳞:“这是盟主的意思,是盟主的意思,与我无关啊!”
堆古喊人将发出的箭羽捡回,交到他手里。
堆古看着李尚兴,眼里夹着一丝蔑然:“把箭带回去,和你们的首领说,我们的勇士与这支箭一样犀利,一定能射穿北国人的脑袋,叫北国的士兵有去无回的。”
“让他备好船只,人马,在岸上等我,堆古不会辜负有利于他的人。”
李尚兴讷讷称是。
他恐惧地被格来拽起身时,拐杖都来不及捡起,讪讪行礼后,便抱着那把箭一瘸一拐地离开。
他走远了,有将领向堆古提出异议,这位剑盟之主如此大方,会否使诈,有意陷害普鲁。
战事上接连失利,甚至丢了据点,到手的费城也将不保,堆古焦头烂额,他烦躁地摆弄着弩机。
“我要把他们射得脑袋开花。”
他凶神恶煞道:“周怀晏也许别有用心,可眼下只有沿水路进攻这一条路子可走,如有他在城内接应,我们便有如神助,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下潍城。”
格来在旁忧虑道:“可他当真值得我们信任吗?”
“小小蝼蚁,他如何敢骗我?”堆古轻蔑道,“他比我着急,我早已摸清他的底细,他不被中原的皇帝喜欢,又被李清正排挤,这才投靠了我们,往日输送给我的情报还算可靠,尤其费城防御工事上,还多亏他了,我才能拿下得如此顺利。”
“他如今孤注一掷,是恐怕我退兵,他前功尽弃,最终会被中原皇帝绞杀。”
“他有这样做的理由,他勉强能算上是我们阵营的人。”
他转头又问格来:“可有收到宝殿的来信,坚赞那边一切都好吗?”
格来道:“他呈上的信报属下一一仔细查过,并无异常。”
堆古捏了捏眉心,总觉得有些不妥当,他按下心头异样:“叫他担心白狼王丹巴和黑豹王阿旺,警惕他们趁我不在发动政变。”
格来不以为意地笑笑:“阿旺年迈,后继无人,丹巴那个孬种,想来也不敢动太大的心思。”
堆古仍忧心忡忡:“你并不会看人。”
“潍城里有我们的人,他识破了我的计谋,且在攻城那日给了我们警告,叫我由地道打入城东的计划功亏一篑,这让我感觉普鲁境内可能并不安定。”
他恶狠狠咬牙:“我要把他抓出来,撕下他的头颅,把他的血喝干净!”
格来看他一眼,小心揣摩着他的用意:“国主,那我们是否要派一队人马回去看看。”
堆古:“如果赞坚已被控制,我们派去的人只会有去无回。”
格来:“那难道……我们退兵……?!”
堆古断然道,眼中浮起戾色:“不,要杀,杀穿北国,砍下他们的脑袋。”
“我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如果普鲁已被控制,那我就更不能打道回府,等我夺下北国,难道还会在乎区区一个普鲁吗?”
格来明白过来:“谨遵国主之命,那剑盟使者的到来实为天意,我这就去准备,厚待方才过来的使者,希望他们能助国主一举拿下潍城。”
堆古:“不必善待他。”
格来:“他们中原人锱铢必较,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还请盟主准许我前往宽慰,赠送他一些财物。”
堆古不屑一顾:“格来,你错了,中原人孱弱,却也分三六九等,明知道实力悬殊仍拼死在我刀下的,是北国的硬汉,身上仍有几分血性。”
“这种人,我敬他是个勇士,理应予以厚待。”
“而李尚兴这种人,听命于周怀晏,他为了活命,把亡城的机密信报交给了我,任我恐吓吓出了尿来也无动于衷。”
“这种人,是走狗,是内奸,丰厚的酬劳或许能哄他们高兴,威吓一样也能,他们太低贱了,我只需要施舍给他们一丁点的饵食,他们就会跪在地上疯舔。”
“他们配不上我的器重和厚待。”
“所谓剑盟之主,亦是如此。”
第149章 造船
江面冬雪消融,有回春之兆,三更的夜里,船舷入了水,与瓦解的冰片碰在一块,月下上霖江面银芒闪烁,细细碎碎,煞是动人。
周怀晏一身轻暖裘衣,揣着两手,心头惴惴不安。
他神神叨叨指使道:“动静轻些,免得惹人听见,把城兵招来。”
袁良再三与他说,方圆五里地外未有士兵出没的痕迹,他仍瞪着眼,狐疑一扫四周。
他蹲下身,摸着水里系挂皮船的铁索,又推了一推甲板,皮船晃了晃,寂静摇荡在水上。
他觉得冷,便抽出手来,红菱递过去手炉给他,他打了个摆子才道:“这船不稳,要系严实了,一只都不能漏下去。”
袁良不胜其烦,却得按下性子点头称是,周怀晏想了想,拿过他腰间挂的鞭子。
周怀晏问:“浮囊没有做好,还少了五百只,是不是?”
袁良忙解释说,弟子不出五日便能做好了,绝不会耽误大事。
周怀晏置若罔闻,他只身走到正为甲板上漆的弟子身后,朝她猛甩了一鞭子。
弟子前日自禹城来,被抓来做造船的工事,已有几日不得好眠,猛然遭了他这一鞭,后背立时皮开肉绽,随后她头一歪,昏头昏脑便要一头栽进水面去。
红菱匆匆跑上前,拉了她一把,才免得她摔进江里。
周围人听见动静,纷纷侧目过来,骇于周怀晏的气势,无一敢上前劝阻。吃了鞭子的是个女弟子,她回过神,痛苦又畏惧地往红菱身后躲了一躲,便听周怀晏道。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少了的浮囊一个不少全要造出来,但凡耽误了事情,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场上鸦雀无声,众人纷纷躲身在阴翳里,互相听见彼此隐忍的喘息。
袁良上前,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周怀晏鞭子朝后一舞,正甩在他半边眼睛上。
袁良捂住眼,从指缝里缓缓淌下一道血来。
周怀晏看他一眼,面上毫无愧意:“少造了浮囊,这是你的失责,下场你应该知道。”
“一只眼睛,只是小小惩戒而已。”
袁良收紧了拳头,深深垂下头,沙哑着声道:“盟主教训的是。”
周怀晏转身离去。红菱安慰了身后的弟子几句,随后跟上,与袁良擦肩而过时,见他展开手掌来,手心被他掐得血肉翻开,她眼皮猛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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